雖然,馬克思為俄國農村公社獲得新生和整個俄國縮短向社會主義發展歷程所預設的“具體的歷史環境”最終沒有出現,但他晚年的相關思想及其方法論意義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首先,把西歐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特殊性作為資本主義發展的一般尺度去剪裁俄國的社會歷史發展,這既阻礙了對俄國資本主義發展的科學認識,也阻礙了對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未來發展的科學認識。從方法論上看,“西方中心主義”就是把西歐資本主義甚至英國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特殊等同于資本主義的一般,然后用這種特殊去剪裁非西歐國家的社會歷史發展。因此,馬克思反復強調《資本論》第1卷所揭示的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歷史必然性”只適用于西歐各國。其次,把《資本論》第1卷所揭示的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歷史必然性”限于西歐各國,絲毫不意味著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只能起源和存在于西歐各國。西歐資本主義的起源和發展不是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一般。如果斷定資本主義只能起源和發展于西歐,那么實際上就是在方法論上肯定了“西方中心主義”的一個重要的邏輯支點:“歐洲獨特”論,即資本主義是西歐的專利,而在非西歐地區出現和發展的資本主義都是創設“西歐社會環境”的必然結果。因此,如果認定馬克思在其晚年關于把《資本論》第1卷所揭示的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歷史必然性”限于西歐各國的論述,就等于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只能起源和存在于西歐各國,那么就會把馬克思置于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一方面認為資本主義只能起源和存在于西歐各國,另一方面又認為社會主義是具有世界歷史性的事業。實際上,肯定資本主義只能起源和發展于西歐,也就是在邏輯上否定了社會主義在非西歐社會發展的可能性。再次,對馬克思來說,“西方中心主義”的實質就在于把以西歐國家為主體的資本主義視為世界永恒的統治者;只有產生于資本主義及其發展中的社會主義,才是從思想觀念上徹底打破“西方中心主義”的現實基礎;把資本主義視為地域性的,就必然也會把社會主義視為地域性的,而地域性的社會主義只能使一切陳腐的東西“死灰復燃”。可見,在對馬克思晚年相關思想的研究中,我們也應防止另一錯誤傾向,即:在肯定馬克思在其晚年關于把《資本論》第1卷所揭示的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歷史必然性”限于西歐各國的論述的同時,連資本主義的一般以及馬克思關于社會主義只能產生于資本主義及其發展過程中的科學社會主義基本觀點都從方法論上否定了。
由上可見,目前學界持中國社會內部根本不可能有所謂“資本主義萌芽”觀點的人,根據馬克思晚年的相關論述而引申出的那兩個論斷,是站不住腳的。文明發展的統一性與多樣性、歷史發展的統一性與多樣性,是有機統一的。我們不能因為前者而否定后者,但也不能因為后者而否定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