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上可見,從“方法論指向的兩個層面的內容”來看,馬克思在其晚年關于把《資本論》第1卷所揭示的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歷史必然性”限于西歐各國的論述,旨在說明:不能把他對西歐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路徑的具體描述硬套于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的未來取決于“具體的歷史環境”。談到這里,有一個問題不能回避,即馬克思在其晚年關于把《資本論》第1卷所揭示的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歷史必然性”限于西歐各國的論述,與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的未來發展無關,是否意味著馬克思關于社會主義只能產生于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的觀點也與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的未來發展無關呢?回答是否定的,否則,就是在邏輯上認定科學社會主義學說不具有世界歷史意義了。馬克思關于社會主義只能產生于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的觀點與他在晚年關于把《資本論》第1卷所揭示的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歷史必然性”限于西歐各國的論述,雖然是兩個不同層面的問題,但卻是有關聯的。我以為,正是通過對“具體的歷史環境”的預設,馬克思把他關于社會主義只能產生于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的觀點與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的未來發展緊密聯系起來。
在馬克思看來,在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在通往他所科學預見的未來社會的發展過程中,沒有也不可能有哪一個民族國家能夠擺脫資本主義因素、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資本主義道路的作用和影響,至于某個民族國家是否要經歷資本主義充分發展階段(從而演變成為以資本主義基本制度為基礎的國家),以及某個民族國家內部保存的原始公社形態是毀滅還是能獲得新生,則取決于“具體的歷史環境”。我曾在有關著述中指出,“和控制著世界市場的西方生產同時存在”、“俄國革命將成為西方工人革命的信號而雙方互相補充”,率先取得勝利的“西方工人階級社會主義革命”,“占有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資本主義一定程度的發展,等等,是馬克思在給查蘇利奇的復信及其草稿和《共產黨宣言》俄文第2版序言中,為俄國農村公社獲得新生和整個俄國縮短向社會主義發展歷程所預設的構成“具體的歷史環境”的若干不可或缺的要素,而“占有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是其中最基礎和最重要的要素。可以認為,構成“具體的歷史環境”的每一個要素都與資本主義及其發展息息相關[7]。離開了由這些要素構成的“具體的歷史環境”,俄國農村公社本身是發展不出社會主義的(恩格斯在1894年回顧馬克思這方面思想時也特別強調這一點)。
進而言之,就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與當時俄國狀況的關系而言,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都處于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這是毋庸置疑的。俄國農村公社之所以有“占有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成果”的可能,就在于其處于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與資本主義世界市場相聯系,就在于俄國人民民主革命與西歐資本主義國家無產階級率先發動的社會主義革命相互配合。就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資本主義道路與俄國當時狀況的關系而言,整個俄國早已在一定程度上采用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開始走上了資本主義發展道路,雖然俄國資本主義起源的路徑和方式不同于西歐資本主義起源的路徑和方式??梢姡隈R克思為俄國農村公社獲得新生和整個俄國縮短向社會主義發展歷程所預設的“具體的歷史環境”中,俄國是沒有也不可能擺脫資本主義因素、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資本主義道路的作用和影響的,更不可能擺脫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至于整個俄國是否要經歷資本主義充分發展階段(從而演變成為以資本主義基本制度為基礎的國家),是否能縮短向社會主義的發展歷程,以及其主體尚未完全解體的農村公社是毀滅還是能獲得新生,在馬克思看來則取決于他所預設的“具體的歷史環境”能否出現。這也說明,把馬克思在其晚年關于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未來發展的一種可能的分析泛化為“東方社會發展道路”說,在其方法論上是同馬克思所尖銳批評的那種把他關于西歐資本主義起源和發展的論述泛化為一般社會發展道路的觀點是一樣的,都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