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教授、院長 葉敬忠
在農村留守人口群體中,留守兒童備受關注。自2002年進入公眾視野,近十年留守兒童呈強化之勢,2004年約2000萬人,2013年則超過6000萬人。隨著農村人口流動深化、城鄉教育政策劇烈調整、農村社區衰落,留守兒童的教育生態進一步變差。
勞動力流動的代際更替影響留守兒童成長
家庭是兒童進行社會化的主要場所,在兒童的成長教育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而父母的外出務工使得親子教育出現缺位和中斷。隨著農村流動人口的代際更替,曾經的留守兒童往往再次以同樣的家庭分離制造著新一代留守兒童,很多人對這些“留二代”的家庭養育提出了更多憂慮。
一方面,新生代農民工在文化上更加認同城市消費主義的價值觀,一些未婚年輕務工者成為“吃光用光身體健康”的“月光族”,相對于家庭責任而言更加看重個人主義的物質追求。另一方面,很多新生代農民工有著身為留守兒童的童年記憶。成長過程中父母的缺席讓兒童缺乏愛與關懷的親密體驗,親子分離的留守經歷使一些人心理并不健全。當他們面臨“如何為人父母”的考驗時,他們在童年時期形成的家庭觀和人生觀將對自己的養育行為產生潛移默化影響,這從根本上決定著新一代留守兒童成長的家庭氛圍及他們是否會成為問題群體。
這樣的擔憂并非杞人憂天。在固始縣后廠村,據村婦女主任介紹,村里近三年有超過90%的新生兒無法得到母乳喂養。這些孩子的媽媽在即將分娩時從城市返鄉待產,在孩子百天、甚至是滿月之后又立即動身、踏上了繼續外出務工的旅途,孩子被交給家中的留守老人用奶粉進行喂養。在后廠村,一個臨時返鄉準備婚禮的20歲姑娘對于自己子女未來養育也有同樣的打算,她也曾是留守兒童,16歲外出打工。“我從沒種過地,不會種地還怎么可能在家務農呢”。她說自己肯定會繼續打工,“不打工連飯都吃不上”,等有了孩子就留給老人照顧。有舍才有得,舍得了孩子才能掙到錢。把孩子放在家里、自己出去打工,這是家庭需要,別人不會指責的。”
年輕的外出務工父母對于扎根城市的未來更加充滿期待,然而在城市遭遇的生活壓力與不確定性也讓他們更易做出將子女留守鄉村的決定,這也意味著留守兒童的低齡化與留守周期的延長。作為應對,農村家庭只能通過更長期的祖輩監護來實現留守兒童的養育,在此過程中,留守兒童的生物性撫育受到關注而社會性撫育被弱化。
農村教育的衰退使留守兒童成長空間變差
留守兒童家庭教育缺失的同時,很多人對農村學校寄予厚望,希望在提高成績的同時發揮更多教育、監管職能,彌補家庭功能的弱化。然而,一些農村教育的衰退使得這樣的愿景在現實中并未實現。
在調研中,我們發現很多農村學校錯把單一應試性、唯城市性和離農性作為培養目標,升學率成為評價教育的唯一尺碼,缺乏對學生全面發展及潛能激發的啟蒙和培養,也缺乏對留守兒童心理問題的關注。這樣導向下的一些管理方式使學生產生了迷茫與厭學情緒,不少人以越軌、留級、輟學等反抗著。河南某留守婦女在談及自家及村里學生就學趨勢時說:“父母外出打工都是為了子女上學,現在條件好了、供得起讀書了,村里卻再也不出大學生了,孩子們越來越不喜歡上學。”
很多地方在執行農村學校布局調整政策中,奉行“村不辦小學、鄉不辦初中”的撤并原則,如四川省青神縣就在其教育規劃中提出截至2016年全縣只保留兩所鄉鎮中學的方案。面臨不斷激化的城鄉間教育均衡矛盾,農村中學不得不以更加嚴苛的校規校訓、鼓勵差生向職業學校提前分流、將分流任務指標化等方式來強化學生管理,確保自身存續。青神縣2014年初三畢業生約有1200人,縣高中只招400人。作為唯一一所鄉村初中,臨河中學每年約有20人考取高中。2014屆初三畢業班原有53人,寒假過后11人進入職業學校、6人選擇輟學外出務工。每年春季招生時,為保證中職生源數量,縣教育局會給初中攤派指標,并將其納入考核。某老師介紹,今年指標是15個,春招12個、秋招3個,目前還差一個。“進入中職的學生很少能堅持畢業,大部分讀一兩個月就去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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