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轉型和突破中等收入陷阱

——金磚國家的發展經驗和相互合作

　　作者：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教授　任 遠

　　在從低收入國家向高收入國家的發展過程中，成功的發展轉型意味著經歷快速的經濟發展，逐步從低收入國家進入中等收入國家的行列。世界銀行認為一個國家進入人均國民收入 1000美元開始突破貧困和低收入階段，然后進入中等收入階段。特別是在人均國民收入達到3000-4000以后更進入中等收入發展的中后期。在這個發展轉型過程中，一些國家經歷了成功的發展轉型。一些國家卻經歷發展轉型的困境，經歷較長時間難以突破當前中等收入國家的上線，一般認為是人均國民收入1-1.2萬美元。一些國家即使突破了中等收入的上限，也很不穩定，可能由于經濟長期發展趨緩或者負增長，有可能使人均國民收入重新回到中等收入國家的危險。人均國民收入在1.2萬美元附近，很有可能構成一個發展轉型的壓力線，構成從中等收入國家向高收入國家轉型的壓力線。作為低收入和中等收入經濟體如果不能夠向上發展轉型實現突破，就會陷入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

　　實際上，“中等收入陷阱”不僅是一個經濟發展向上突破存在壓力的概念，也是一個社會轉型面臨困境的概念。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本身是相互內生的，如果經濟發展缺乏動力，通過影響就業、影響公共財政會限制社會發展和進步。同時如果社會發展和社會轉型不足，也會限制經濟轉型和國家的整體發展。例如現在已經廣泛討論了拉美國家的社會分化、貧富差距擴大、中產階級成長不足會限制經濟增長，構成“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原因。社會發展通過保障體系的建設、公共服務的支持有利于經濟發展，也使得人們重新認識社會轉型不僅具有社會再分配的意義，本身具有經濟意義。社會公平有助于推動市場效率，而且社會進步也有利于維護市場的公平性，并推動發展轉型得到良好實現。

　　我們來看待金磚國家在發展轉型中所處的位置。金磚國家中除了印度的人均GDP水平還相對較低，剛剛進入人均 3000美元。巴西已經在1萬美元附近，南非和中國略低大約在7000-8000美元，俄羅斯的人均GDP已經達到1.5萬美元。俄羅斯、巴西都基本突破了從中等收入國家向高收入國家轉型窗口的上限，但是這樣的轉型突破還并不穩定。因此，從某個方面看，金磚國家總體上經歷了或者經歷著快速的經濟進步和發展轉型。相對于其他后發展經濟體，金磚國家是經濟社會發展轉型的成功典范，可以一定程度上被總結為“成功轉型國家”。另一方面金磚國家也共同面臨著中等收入陷阱的壓力，不僅需要強化經濟合作，也需要在社會發展和轉型領域交流經驗和開展合作。

　　本研究將社會轉型領域分為人口和健康轉型、教育創新轉型、城市化和城鄉結構轉型，及社會平等和社會整合轉型四個領域。通過對金磚國家在如上社會轉型領域選取變量進行初步的比較分析，試圖發現金磚國家在社會轉型的特點和經驗，并對未來推動金磚國家實現良好的社會轉型、增強民生福利，和推動社會領域發展合作提出建議。

　　在人口和健康轉型領域，俄羅斯較早地實現了人口轉變。目前來看俄羅斯、中國和巴西都已經完成了人口向低生育率、低死亡率的人口轉型。印度和南非仍然處于人口轉型的過程中。人口轉型后的俄羅斯和中國開始面臨老齡化程度較高的挑戰。1980年代以來俄羅斯的死亡率上升，和 1990年代南非的人口死亡率上升表明在健康和衛生體系建設上遇到較大困難。

　　在教育和創新領域，印度的人口受教育程度顯得先對滯后。從新生勞動力受教育程度看，俄羅斯的教育程度顯著領先，基本普及了初等和中等教育；南非、中國、巴西和印度的教育也都基本完成而來初等和初中教育的普及。中國的教育進步尤其顯著。印度的女性受教育程度還相對不足，相對來說，巴西還出現了女性受教育程度顯著更高的情況。

　　在城鎮化和城鄉結構轉型領域，俄羅斯和巴西的城鎮化轉型更早，都已經達到 70%以上高度城鎮化階段，中國和南非都在 50-70%之間的中等水平的城鎮化，其中中國從 1980年代經歷了快速的城鎮化。印度的城鎮化水平相對較低。相對于俄羅斯在 1990年代以后城鎮人口數量減少，其他金磚國家的城鎮人口比重保持增長。城鎮化帶來包括住房、基礎設施、社會服務等巨大需求。基本上看，中國和印度的城鎮化水平相對落后于經濟發展水平，而巴西的城鎮化水平相對高于經濟發展水平。除了俄羅斯的城市化基礎設施相對完善，其他主要金磚國家和后發展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顯著不足。

　　金磚國家都面臨在社會平等和社會分化的顯著壓力。相對來說巴西和南非面臨顯著的社會不平等和社會分化問題，資料顯示中國和印度的社會不平等也有快速加劇；印度面臨比較突出的貧困問題；南非的社會安全和犯罪率問題非常突出，巴西和俄羅斯的公共安全也比較嚴重。如果在全球視野看，金磚國家的社會不平等、社會分化和社會安全問題是相對更加嚴峻。

　　雖然金磚國家的社會轉型在后發展國家中總體上是相對成功的，但是我們仍然可以通過定量比較，看到金磚國家在社會轉型中存在著發展的不均衡，不同國家在發展轉型和社會發展中面臨著不同的困難和挑戰。

　　通過有限的指標對金磚國家社會轉型總體水平進行比較，俄羅斯基本上可以稱為是轉型完成的國家。俄羅斯在社會轉型中面臨的突出挑戰在于人口減少、人口老齡化問題、社會安全和犯罪率問題等。中國、巴西和南非各自是有缺陷的轉型。中國的社會轉型具有快速的人口轉變、快速的教育進步，但是隨著快速的人口轉變具有老齡化的嚴峻壓力，在城鎮化和城鄉一體化發展中相對滯后，面臨增長的社會不平等問題；巴西的社會轉型是城鎮化過度，社會不平等和社會分化嚴重，在教育和人口健康問題相對具有優勢，在人口年齡結構的長期優勢上比俄羅斯和中國具有優勢；南非存在主要問題在于人口健康狀況問題嚴重，及社會不平等和社會分化問題。在金磚國家中，印度基本還處于相對初期的社會轉型。印度的人口轉變仍未完成，人口總來那個對于經濟發展也具有一定壓力。印度的人口受教育程度還顯得較低、工業化不足、城鎮化水平較低，多民族帶來的社會分化壓力也非常突出。

　　缺陷的社會轉型提供了“中等收入陷阱”的新解釋。在這個視角看，金磚國家需要大力推動相應的社會轉型，才能更好實現社會進步，支持經濟長期增長和可持續發展。良好的社會福利建設和社會轉型有利于金磚國家實現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發展轉型。

　　在實現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社會轉型中，金磚國家的不同國家各自積累了一些成功的實踐，具有一些發展的優勢，在這些領域的先進國家經驗值得與其他國家相互學習和分享。例如中國處于經濟的快速發展，在后發展中國家的過程中的社會進步領域實際上也有一些成功經驗，如在人口生育率死亡率轉變過程中的國家干預和利益導向、在生殖健康和公共健康體系體系建設、城鎮化基礎設施建設、社會安全和穩定的維護等方面，中國的實踐是相對成功的；俄羅斯在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領域；巴西在城鎮化發展、性別平等方面取得的進步也非常顯著。

　　同時，金磚國家往往面臨相同的發展困難也采取實施不同的實踐，取得了可資借鑒的成功經驗，對共同問題的不同應對也為相互學習提供了素材。這些后發展和轉型國家在應對城鎮化、農業發展、城鄉一體化、移民和住房問題、社會整合、基礎設施建設等遇到共同困難，也為應對這些困難探索出了一些成功的實踐。對這些發展實踐的總結和借鑒，對于各自發展也是有效的。而且這種從發展中經濟體中共同挑戰中成長出來的應對辦法，可能比來自西方發達國家愛的應對解決辦法更加切實有效。例如農業土地的產權安排，城鎮化和非正式住房的建設等等，更需要從發展中國家的具體實際中尋找解決問題的出路。

　　社會轉型是金磚國家發展轉型的共同挑戰，而且正因為金磚國家的社會領域的相互學習的可能，金磚國家在推動政治互信合作和經貿合同的同時，也應該在社會發展和城鎮化領域推動合作，在人口、教育、衛生、城鄉發展和社會整合領域推動知識交流和制度合作，推動基礎設施和社會設施建設合作，推動共同的社會進步，提高民眾福利，并推動社會轉型和經濟發展。通過成功的轉型提高國家和民眾的富裕，將國家發展的水平和能力提高到更高階段。（本文首發于作者微信號，作者授權光明網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