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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孫毅(中國科學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數字經濟與虛擬商務系副主任)
發展數字經濟是我國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新機遇的戰略選擇。面對創新涌現、迭代迅速的發展態勢,我國積極順應數字經濟發展規律,審時度勢調整發展政策。系統梳理我國數字經濟發展的政策脈絡,融合是一以貫之的導向。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促進互聯網和經濟社會融合發展”,黨的十九大提出“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黨的二十大進一步提出“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在深刻理解數字經濟發展規律、準確把握數字經濟發展階段、系統總結我國數字經濟發展經驗的基礎上,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要“健全促進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深度融合制度”。從“數實融合”到“實數融合”,既符合“技術-經濟”范式下數字技術創新驅動經濟發展的規律,也為我國處理好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關系、推動高質量發展指明了方向。
實體經濟與數字經濟在動態演進中不斷融合
數字經濟是虛擬經濟還是實體經濟?要回答好這個問題,需要深入理解數字經濟的基本內涵及其發展規律。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數字經濟并非虛擬經濟。與傳統以“物理”為基礎的經濟活動相比,數據經濟具有“虛擬”的技術特征,但此“虛擬”非彼“虛擬”,虛擬經濟可以近似地認為是金融業,與數字經濟并無直接關系。
在2016年的G20杭州峰會,我國首次給出了數字經濟的官方定義,提出“數字經濟是指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2021年,國家統計局發布了《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業統計分類(2021)》,進一步明確了數字經濟分為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兩部分,并提出數字產業化的部分是數字經濟核心產業。
值得注意的是,數字經濟在不同發展階段存在不同的主導產業,因而其內涵會隨著產業周期發生變化。例如,自2016年算起,經過五年的發展與探索,在2021年末國務院印發的《“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中,將數字經濟的定義修訂為“數字經濟是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之后的主要經濟形態,是以數據資源為關鍵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為主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融合應用、全要素數字化轉型為重要推動力,促進公平與效率更加統一的新經濟形態。”顯然,后者面向我國數字經濟發展的新階段,對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意義、關鍵要素、發展動力和發展目標都做出了針對性調整,為數字經濟賦予了新的內涵。如果進一步回顧數字經濟的發展歷史,演化的特征則更為顯著:上世紀八十年代數字經濟的內涵是“信息經濟”,代表性產業是電信、電腦和軟件硬件等;上世紀九十年代后,數字經濟的內涵是“網絡經濟”,代表性產業包括門戶網站、搜索引擎、電子商務和社交網絡等。不論是“信息經濟”還是“網絡經濟”,基于今天的認知體系,都可稱之為“數字產業化”。隨著數字技術擴散的深化,越來越多的傳統產業與數字技術深度融合,“產業數字化”逐漸成為數字經濟的主導業態,智能制造、智慧農業、產業互聯網等新興業態蓬勃發展。
不可否認,數字經濟確實具有高度依賴虛擬網絡技術和網絡空間的產業特性。但隨著數字技術從互聯網行業逐步延伸到千行百業,數字經濟的“物理屬性”日益顯著,越來越接近實體經濟。比如,2016年美國經濟分析局(BEA)在針對數字經濟統計核算時,就提出了“不完全數字產品”(Partially Digital Product)的概念,認為這類產品既具有數字化的成分,也具有實體產品的屬性,比較典型的就是智能汽車。因此,以立足當下、面向未來的視角來看,如果對數字經濟仍然抱有“虛實之見”,則無異于刻舟求劍。
據統計,2023年我國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為127555億元,占GDP的比重為9.9%,其中數字產品制造業增加值為43135億元,所占比重為33.8%。粗略算來,在數字經濟核心產業中,“制造”這一典型的實體經濟占比約在三分之一,即占GDP的3.3%。按照中國信通院發布的數據,2023年包含產業數字化在內的寬口徑數字經濟占GDP比重為42.8%。我們將這個數據拆開來看,產業數字化是與實體經濟密切相關的傳統產業數字化改造,這一部分占GDP比重在32.9%;在數字產業化的部分中,與制造業直接相關的部分占GDP比重為3.3%;兩部分相加,粗略估計數字經濟中與實體經濟相關的部分占GDP比重為36.2%,占數字經濟比重為84.6%。可以看到,無論是從理論的分析還是現實的統計,數字經濟都已經與實體經濟深度交融。
實數融合煥新未來經濟圖景
著名經濟學家布萊恩·亞瑟對于數字革命曾有一段形象而深刻的比喻。他認為,“工業革命為經濟打造了一套肌肉系統,而數字革命則為經濟打造了一套神經系統”。按照這一觀點,如果將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分割、對立,則無異于將人的“肌肉骨骼”與“神經系統”分離,這不僅是對數字經濟內涵的誤解,更不利于經濟健康發展。工業革命構建的實體經濟與數字革命催生的數字經濟是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
一方面,數字技術為實體經濟的發展拓展新空間、提供新生產要素。數字技術的應用為經濟活動拓展了新的發展空間,構建了與物理世界、心理世界和客觀知識世界孿生的數字世界,以及物理世界、心理世界、客觀知識世界與數字世界共生形成的三個融合空間。生產生活、經濟發展和社會治理等活動被記錄編碼形成的數據,逐步脫離技術載體成為獨立的生產要素,通過提升資源使用效率,釋放存量價值,并依托算法機制拓展增量空間,催生新業態,成為驅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動能。
另一方面,實體經濟為數字技術提供更多應用場景,為數字經濟發展提供新動能。從“數實融合”向“實數融合”的轉變,是我國基于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融合進程下對未來數字經濟發展以及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關系的趨勢性判斷。隨著我國網民規模已超過11億,以消費互聯網為代表的平臺經濟亟需與實體經濟進一步融合,以拓展新的業務增長點;人工智能、大模型、云計算等新技術新產品新服務也需要與應用場景深度融合以實現產業化應用。此外,傳統產業的智轉數改在實現自身業務轉型升級的同時,也為數字經濟、國民經濟增長帶來新動能。實數融合將有效破解生產效率低下、資源配置低效等結構性難題,推動實體經濟轉型升級、提質增效。數字技術將由服務消費環節向生產經營環節擴散,拓展數字技術的應用邊界,推動技術應用規模化、系統化,增強其對實體產業的支撐能力,形成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協同發展的新格局。
創新引領實數融合行穩致遠
實數融合的本質,是實體經濟蘊含的海量高價值場景與數字技術深度融合的創新過程。推進實數融合走深走實,需要堅持認知體系、制度體系、技術體系和產業體系等多維度協同創新。
一是要轉變觀念,超越數字經濟的“虛實之見”,準確把握數字經濟的核心內涵和發展趨勢。實數融合不僅是數字技術驅動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更是經濟發展的“認知革命”。要擯棄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二元對立的偏見,立足產業周期和產業發展趨勢,準確把握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發展特征,以科學的認知引領健康的發展。
二是要完善政策體系,營造鼓勵創新包容創新、讓企業敢闖敢干敢于長期投入的創新環境。打造適應實數融合創新特點,科學規范、協調穩定的政策體系,保持政策穩定透明可預期,加強政策一致性評估,形成同向發力的政策體系,營造創新友好型的政策環境。針對實數融合中的創新實踐給予足夠的金融與財政支持,進一步發揮多層次資本市場的創新支撐功能,出臺切實舉措支持實數融合。為中小企業實數融合提供技術、人才等多方面的公共服務,降低中小企業實數融合的風險,以更大力度激發各類經營主體活力。
三是要建立健全技術創新體系,充分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激發多元創新主體活力。進一步深化體制機制改革,促進高校、科研院所、企業等聯合攻關,提升協同創新能力。積極發揮平臺企業的市場規模、海量數據和場景應用優勢,進一步完善企業為核心、開放協同的創新體系建設。堅持以場景為牽引、以融合為導向,加快關鍵共性技術平臺研發,推動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邊緣計算、區塊鏈等多項技術在典型場景中集成應用,以實際問題牽引帶動產學研聯動發力,實現創新要素流動共享整合,構筑科技創新良好生態。
四是要深入推進實體經濟數字化轉型,夯實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深度融合的數字化基礎。把握數字化轉型規律,立足自身場景、發揮資源優勢,尋找有助于產品創新、服務創新和業務流程創新的數字化解決方案,建立與企業發展階段和數字化水平相適應的數字化轉型目標;結合業務變革推進組織變革,建立與數字化運營相適應的組織結構,實現管理創新、制度創新與業務創新協同;加強數字化人才儲備,積極引進培養具備數字技術、業務理解和組織管理能力復合能力的人才,引領組織面向AI驅動的崗位變革實現技能變革,為實數融合奠定堅實的人力資源基礎。
【本文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專項資助課題“數據資源統計監測與市場價值評估的理論與方法研究”(項目編號:72442027)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