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呂文斌（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能源研究所所長）；蘇銘（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能源研究所研究員）

　　能源低碳發展關乎人類未來，有效應對化石能源大規模開發利用帶來的資源枯竭、氣候變化、地緣政治沖突等挑戰成為全球共識，催生了以發展非化石能源、提升能源利用效率等為主要特征的新一輪能源革命。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瞄準世界能源科技前沿，對“把能源技術及其關聯產業培育成帶動我國產業升級的新增長點，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作出重要部署。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必須把握全球能源供需格局新變化、國際能源發展新趨勢，特別是深刻理解新一輪能源革命和發展壯大新質生產力的關系，明晰理論邏輯，找準關鍵著力點，以綠色低碳為方向實現技術創新、產業創新、商業模式創新，形成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實踐。

　　能源革命推動人類文明進步

　　能源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基礎和動力。縱觀人類社會發展史，人類文明的每一次重大進步，往往伴隨能源開發利用方式的變革和主體能源的更替。“鉆木取火”開啟了第一次能源革命，能源體系進入“薪柴時代”，推動人類社會邁入“刀耕火種”、居住穩定的農業文明。蒸汽機的發明和煤炭開采技術的進步開啟了第二次能源革命，能源體系進入“煤炭時代”，機器代替手工勞動應用于經濟社會各領域，催生第一次工業革命，助力人類社會跨入工業文明。內燃機的發明和電力的廣泛應用開啟了第三次能源革命，能源體系進入“石油與電力時代”，催生第二次工業革命，把工業文明推向高度發達階段。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深入推進，綠色低碳、數智化、可持續發展成為時代主題，新一輪能源革命蓬勃興起，人類社會正在從工業文明邁向生態文明。

　　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推動能源消費革命、供給革命、技術革命、體制革命，全方位加強國際合作。在“四個革命、一個合作”能源安全新戰略指引下，能源綠色低碳發展新模式新業態不斷涌現。截至2024年底，全國新能源汽車保有量達3140萬輛，全社會終端用能電氣化水平位居世界前列，2030年全國電能占終端能源消費比重有望達到35%。我國已建成全球規模最大的電力供應系統和清潔發電體系，全社會每消費3千瓦時電中就有1千瓦時是綠電。以風電、太陽能發電、水電、核電等領域技術創新為引領，建立了完備的清潔能源裝備制造產業鏈。眾多新能源產品具備很強的國際競爭力，新能源汽車、鋰電池、光伏產品外貿“新三樣”馳名海外。

　　面向未來，需進一步順應全球能源發展大勢，以能源技術革命為驅動力，以能源體制革命為加速器，全方位推動能源消費革命和供給革命，建設新型能源體系，將新一輪能源革命成果轉化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基礎，為壯大新質生產力提供有力支撐。

　　多維度多路徑支撐生產力躍遷

　　新一輪能源革命以技術革命性突破為牽引，推動主體能源向綠色低碳的新能源轉變，驅動能源供給和利用方式變革，帶動上下游產業聯動發展，進而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壯大。

　　順應綠色發展新趨勢。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而綠色低碳正是新一輪能源革命的主要特征。長期以來，煤油氣等化石能源是我國能源供應主體。近年來，風、光、水、核等非化石能源逐漸成為能源開發利用的增量主體。隨著新一輪能源革命深入推進，我國提出到2060年非化石能源消費比重達到80%以上的目標，實現化石能源和非化石能源比重從“八二”向“二八”轉變，綠色將成為能源的“主色調”，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綠色低碳可持續的要素支撐。

　　壯大能源產業體系。新一輪能源革命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建設新型能源體系和新型電力系統，打造支撐新能源可靠替代傳統能源的新型能源供給方式。以新能源為主體的新型電力系統，系統形態將由“源網荷”三要素向“源網荷儲”四要素轉變，帶動新型儲能產業從無到有、不斷壯大；系統運行模式將由“源隨荷動”向“源網荷儲”多元智能互動轉變，促進電力系統數字化、智能化升級。新一輪能源革命還會加速傳統能源產業轉型，如煤電機組清潔高效靈活性水平不斷提升，煤礦、油氣田與新能源融合發展，使傳統能源既發揮兜底保障作用又迸發新的活力。能源產業將全面升級、重塑，為新質生產力形成和發展提供新動能。

　　催生跨領域融合新業態。正如蒸汽機之于煤炭、內燃機之于石油，新能源也需要與新的能源利用模式協同互促發展，進而滲透到經濟社會各領域各環節，這是能源革命向縱深演進的必然路徑。當前，能源利用新模式新業態已在眾多領域孕育壯大。在農業領域，電動化的耕作、灌溉、烘干等設備正加快替代燃油設備。在工業領域，氫冶金等新技術在加快探索，綠色、智能微電網以及低碳、零碳園區等新模式持續發展。在建筑領域，熱泵、電采暖等電氣化設備加快推廣，近零能耗建筑、“光儲直柔”建筑加快試點建設。在交通領域，新能源汽車規模化發展，氫能遠洋船舶、生物燃料航空發動機正加快研發示范。新質生產力大多是由運用新技術的新產業承載，新一輪能源革命深入演進必然會持續催生跨領域融合新業態，帶來生產方式深刻變革，驅動新質生產力發展。

　　塑造國際產業競爭新優勢。傳統化石能源產業是典型的資源密集型產業，資源可耗竭性和稀缺性決定其開發利用成本。新能源資源豐富，普遍具備可再生性，與傳統化石能源的資源屬性差異巨大，其開發利用成本主要由技術裝備水平決定。因此，新能源技術和裝備制造能力將決定未來能源產業的成本和競爭力，已成為大國發力的重點和國際產業競爭的焦點。立足我國新能源產業先發優勢，需不斷提升能源科技創新能力和裝備水平，進一步壯大新能源產業國際競爭優勢，使我國成為全球能源綠色低碳轉型的重要推動者和引領者，進而帶動生產力躍遷。

　　發展新質生產力關鍵舉措

　　以新一輪能源革命發展壯大新質生產力，關鍵是以提高新能源安全可靠替代能力擴大綠色低碳能源供給，以推動能源融合發展促進傳統能源產業轉型升級，以跨領域協同創新壯大能源綠色消費新模式新業態，以技術進步夯實能源產業競爭優勢，以體制機制創新打通堵點卡點，協同發力、互促共進，實現生產力質的飛躍。

　　一是提高新能源安全可靠替代能力。充分挖掘各類非化石能源之間的互補潛力，提高核電、光熱發電、地熱發電的靈活調節能力，因地制宜推動水電、抽水蓄能、核電、光熱發電、地熱發電與風電、光伏發電一體化發展，更好支撐新能源可靠上網。加快研發長時儲能技術，創新新型儲能利用模式，優化“新能源+儲能”配置方式，推動新能源與儲能協同發展。推進電網數字化智能化改造，增強對新能源電站的可觀、可測、可調、可控能力，創新適應大規模新能源接入的輸配電技術，切實提升新能源消納能力。

　　二是推動傳統能源與新能源融合發展。積極創新“礦山+新能源”發展模式，鼓勵煤礦和油氣田等領域傳統能源企業依托資源與技術，建設光伏電站和風電場，開發利用地熱能，開展壓縮空氣儲能、重力儲能等試點示范，轉型升級為綜合能源服務商。以支撐新能源規模化發展、提升系統安全保障水平為目標，推進煤電向基礎保障性和系統調節性電源并重轉型，持續加強煤電靈活性改造。

　　三是促進“能源+”跨領域協同創新。持續壯大能源綠色消費新模式，結合大規模設備更新和消費品以舊換新，大力推廣先進高效用能設備，加快淘汰落后低效用能設備。在重點耗能行業開展極致能效工程，提升能源系統效率。全面拓展能源綠色消費新業態，推進工業領域加熱系統電氣化改造，推動超低能耗建筑、零能耗建筑規模化發展，持續擴大新能源汽車產銷規模，加快氫能遠洋船舶、電動飛機示范應用。積極打造低碳、零碳園區新模式，試點建設工業智能微電網，推動綠色能源與綠色先進制造深度融合。培育發展“城市礦山+新能源材料制造”新業態，提升新能源關鍵原材料循環利用水平。

　　四是深入驅動能源技術革命和產業升級。持續推進技術迭代，鼓勵專精特新企業開展新一代光伏、全固態電池關鍵技術突破，鞏固新能源優勢領域。支持組建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創新聯合體和產業聯盟，加快培育新型儲能、氫能等戰略性新興產業。積極培育能源領域顛覆性技術和未來能源產業，構建知識創新體系，探索形成有效的產業化商業化路徑。

　　五是深化能源體制改革，構建新型生產關系。加強能源區域間、網絡間互聯互通，建立分布式能源開發利用新機制，促進新能源高效配置和充分利用。加快推進電能量市場、容量市場、輔助服務市場等高效協同的全國統一電力市場建設，完善綠色電力交易機制。堅持市場化導向，兼顧政策性，健全能源電力價格形成和成本疏導機制。擴大能源領域高水平對外開放，鼓勵外資加大對能源領域投資力度，構建技術進步和利益共享共贏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