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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崔延強(中希文明互鑒中心主任、首席專家,西南大學教授)
習近平主席致首屆世界古典學大會的賀信,為賡續(xù)歷史文脈、加強文明交流互鑒、推動人類文明發(fā)展進步提供了重要指引,引發(fā)了學術界熱烈反響。作為古典學學者,我們應切實擔負起古典學研究重任,積極探索構建多元文明視域下的當代古典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為文明交流互鑒走深走實作出學者應有的貢獻。
走出傳統(tǒng)古典學局限
構建當代古典學學科體系
作為一門學科的古典學(classics)興起于19世紀80年代的歐洲,是現代社會科學知識制度化的產物,同社會學、經濟學、現代歷史學、人文地理學、人類學、考古學、東方學等學科出現在現代大學的時間基本吻合。古典學學者內維里·莫利(Neville Morley)將之定義為“關于古代地中海世界的社會文化及其文學和藝術作品的研究”,也即一般意義上以古希臘和古羅馬文明為主要研究對象的學問?,F代西方古典學同其他社會科學一樣,其生成的歷史文化語境帶有明顯的“現代性”胎記,那就是以西方民族國家為分析框架,以地中海文明為標桿,丈量文明發(fā)育的成熟度,試圖解釋為何只有這種文明才是“發(fā)展的”,而其他要么是“停滯的”東方文明,要么是“無歷史的”史前族群。當代美國社會學家伊曼紐爾·華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一針見血地指出,古典學是為現代西方文明的形成尋找歷史邏輯的。歐洲古典學在文明發(fā)展觀上的局限性是十分明顯的,在自身發(fā)展中也遭遇了種種批評,如“白人文化的”“貴族精英主義的”“男權主義的”等聲音不絕于耳。因此,克服西方古典學的現代性問題,建設開放的、持續(xù)建構的、多元文明共同對話的、多學科相互交融的當代古典學學科,成為全球古典學學者當下集中關注討論的話題?!肮糯澜纭笔且粋€持續(xù)建構起來的相對概念,古典學不應該將之封閉起來作為自己的一份遺產。希臘、羅馬與中國都不是純粹的地理概念,也不是絕對的民族概念,而是構成人類文明的共同基因。正如內維里·莫利所說:“古典世界是一種建構,部分來自古代,部分來自現代,是對一個復雜而變動不居的世界的理解。古典學不應試圖用一條線把這個想象之物圈起來,將之據為己有。而應該將繼承來的種種古典觀念當作一個出發(fā)點,讓它們向討論開放。”
我們認為,重新定義古典學,構建當代古典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不僅是必需的,而且是可能的。我們應當堅持三個原則。一是堅持多元共生原則。充分挖掘不同文明生成的古典學傳統(tǒng)優(yōu)質資源,汲取豐富多樣的古典學術營養(yǎng),形成以中國古典學、西方古典學、東方古典學和比較古典學為支撐的當代古典學學科體系,提煉古典學基本問題,生成基本范疇、基本原理和基本方法。興起于先秦時代經史義理之學的中國古典學術傳統(tǒng),與發(fā)軔于公元前4世紀希臘化時代的文獻整理注疏傳統(tǒng),都有著源遠流長的歷史傳承和豐富的精神養(yǎng)分,都應當融合生成當代古典學的學術骨骼和血脈。二是堅持開放性原則。打開古典學與文、史、哲以及現代社會科學和科學技術的“人機接口”,建立多學科和跨學科范式相互貫通、協同作業(yè)的“學科共同體”。當代古典學學科建設不是某個單一的學科所能為,古典學不是“一門”學科,而是“一群”學科,而且是學科群的集合。唯此古典學才是“當下的”,才能在創(chuàng)新中賡續(xù)傳統(tǒng)。古典學守正不守舊、尊古不復古,這是古典學的“舊邦新命”。三是堅持可持續(xù)對話原則。當代古典學應面向未來、面向全球,吸引更多的青年學者參與對話,尤其是應該傾聽來自東方和“全球南方”的古典學學者的聲音。這既是傳統(tǒng)古典學走出現代性問題的趨勢,更是構建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的歷史必然。建設世界古典學有你,有我,有他,一個都不能掉隊,這是當代古典學學者的使命。
夯實古典學學術基礎
多學科培養(yǎng)新型古典學人才
古典學是一門“日日新”“又日新”的學問。古典學應超越從學科起源時代就帶有的天然胎記,克服“現代性”問題,在大科學、多學科、多元文明共生的視域下重新審視自己、定義自己。建設走向未來、開放、多元的當代古典學學科,已漸成學術界共識。我們應本著這種共識,建立多學科和跨學科人才培養(yǎng)體系。
首先,圍繞文字—文本—文化核心詞,基于文、史、哲三大主體學科構建古典學基礎知識體系。古典語言訓練是古典學學者的基本功和敲門磚。離開古典語文學,無論是古漢語還是希臘語和拉丁語的學習訓練,就無法親近一手古典文本,治中外古典學術是不可能的。此外,還應走出文本,深入歷史文化語境和時代精神中發(fā)現文本生成的學術機理。應克服文本主義,即從文本到文本的西方古典學訓練范式的局限性,讓文本回到生活世界。修昔底德說,歷史是人物個案的哲學。哲學離開歷史個案是無法講明白、講生動的,因為哲學本來就是一種生活方式。古典學并非純粹文字、文本、文化的機械堆砌,讓古典文本活起來的關鍵是思辨力。而提高理論思辨力和批判力的學習訓練,正如恩格斯所說,莫過于學習以往的哲學。把文本和歷史文化放在哲學中浸潤,古典學術才有思想的張力和理論的高度。因此,古典語言是古典學的根,文、史、哲是古典學的四梁八柱,古典語言和文、史、哲是安放古典學的“家族”。
其次,應拓展古典學的知識構成,鏈接實證科學和應用技術,構建定性研究的“規(guī)范古典學”和定量研究的“實證古典學”兩類并重的當代古典學學科范式,以人文涵養(yǎng)實證,以實證充實人文。探索“古典學+考古學+歷史學”“古典學+人類學+社會學”“古典學+數字人文”等聯合學位項目,多學科培養(yǎng)新型古典學人才。唯有在知識的不斷自主創(chuàng)新中,才能確?!袄溟T”不冷、“絕學”不絕。在大科學、大教育、大人才時代,古典學要實現自我革命性轉型,才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創(chuàng)造性轉化學術研究成果
做文明交流互鑒的使者
在全球化的今天,“古典學”不再是某種地域性古典文明研究的專名,而是人類早期文明研究的通名。荷馬史詩、伊索寓言、孔孟之道等都是扎根于一代代人類靈魂的德性的種子。因此,當代古典學的使命在于如何通過學術研究創(chuàng)造性轉換學術成果,積極開展文明間對話,解構遮蔽正義的文化中心主義偏見,養(yǎng)護人類古典心靈的和合之美,做不同文明間傳播真言的赫爾墨斯。
一是扎實推進當代古典學“三大體系”構建,推出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學術成果。我們應明白為何做古典學,做怎樣的古典學這一前提性問題。古典學研究不是亦步亦趨地仿效西方古典學范式,不是批量生產學術價值不大的二手翻譯作品,而是創(chuàng)作精品、譯注經典。面向普通讀者通俗易懂地講好古典精神故事,面向學者論之有據地討論古典學術問題。建構中國自主的古典學知識體系是新時代賦予古典學學者的根本任務。
二是積極搭建古典學術交流對話平臺,推動文明互鑒走深走實。古典學術與現代世界文明進步息息相關,構成文明交流互鑒的學術根基。而文明互鑒既是一種理論建構,更是一種文化實踐。它基于學理,系于認知,成于交流。人類古典文明的系統(tǒng)研究與持續(xù)對話乃文明互鑒的學術之基,是確保文明互鑒行穩(wěn)致遠并取得實效的認識論前提,也是我們從中汲取古老智慧、解決當代世界難題的思想寶庫。因此,古典學學者應擔負起闡釋古典智慧、傳播古典精神的使命,推動不同文明間的經典互譯、學術對話和文化交流,以古典觀照現代、以現代重構古典。
三是積極推動當代古典學教育教學體系建設,培養(yǎng)一批精通古典學專業(yè)技能、擔負文化傳承賡續(xù)使命、投身文明交流互鑒事業(yè)的戰(zhàn)略人才。文明交流互鑒興于青年,寄于青年。通過舉辦工作坊、夏令營、暑期學校、研究生聯合培養(yǎng)等各類項目,讓古典精神行走在校園,讓文明互鑒之花競相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