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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云真(北京語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國人不斷積累形成的實踐智慧結晶,可以明道治世。中國國際關系學者要吸收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的優秀成果,更要關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國際關系研究中的應用。而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離不開“體用論”與“執兩用中”的中庸辯證法在國際關系研究中的應用。不僅如此,學術界還應努力通過“第二個結合”,為國際關系理論中國學派奠定哲學基礎。
體用論在國際關系研究中的應用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道體中庸(用)的文化精神與中體時用的經世之學,為國際關系理論創新提供了思想養料。筆者曾經以中體和用探討中國國際關系理論創新路徑,以中體時用思考世界歷史未來發展議程。
體用之義創發于《易經》,即“顯諸仁,藏諸用”;“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體意味著一體、整體與全體。地之道,曰柔與剛,因而剛柔之用以道為體。“一陰一陽之謂道。”天下之道,非兩不立。一切事物的發展皆由道之一體而分為兩端,復由兩端而合為一體。
《中庸》講體用之道,在方法論上以記中和之為用。孔子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庸”者,用也。孔子言稱舜“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兩端正反相成而生的合必有一個兩端轉換的交接處,即為中。中代表著正反兩端對立一致之整體(合)轉變為一種新事物。在萬事萬物變化的過程中,中并不是單獨存在的實體,不能執中反而要用中。過猶不及,必恰到好處,即中。用中意味著看陰陽兩端發展到什么程度,以適當的比例平衡兩端。用中是反正之合,絕不是折中的意思或西方學者所倡導的折中主義。
用中的關鍵在于時中。孔子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用中要以時宜為條件,也就意味著以中為體,以時為用。一體陰陽兩面兩端并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不可偏執一端,反而需要因時而變。用中之道意味著萬事萬物有相反相成的兩個方面,因時空不同而道之功用也不同。由此觀之,世界政治并非由單獨而無對、純一而無矛盾的諸多現象構成,事實上同樣遵循著相反相成、因時而變的法則。若無相反相成的兩端的歷史性系統考察,世界政治的變化與趨勢將難以闡明,更難以呈現相反相成、錯綜復雜的世界政治進程。
哲學及其歷史哲學相結合是理論建構的內在要求。因此,中國學術界要以以道為體、以中為用的哲學和以中為體、以時為用的歷史哲學為要義,以歷史循環的周期性與階段性變化為基礎,闡發其在國際關系研究中的作用。
執兩用中與國際關系理論創新
執兩用中意味著事物是由相對而非絕對的矛盾而對立的兩端構成,且必須把握事物對立之兩端,而用其一致之中合,即兩端對立而欲求其一致之合。龐樸先生在其所著《儒家辯證法研究》中指出,儒家賦予中庸的全部意義在于,執兩用中,用中為常道,中和可常行。
儒家以“用中”探討義利之辯的命題,盡管后世學者以義利二元對立的思維看待義利關系,而往往偏執于義一端。《中庸》曰:“義者,宜也。”義指行為恰到好處,合乎體與本。以德義為本,為體;以利為術,為用。《尚書·大禹謨》載:“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以義正利之用,以利外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從而以具體事功貢獻于國家與民眾,可以利之用反映義之體。義利之道一也,然而用之異也。中國利益觀可以表述為義體利用,西方利益觀為利體義用,但是中西方利益并不是完全對立的,而是相反相成的,在功用上相和而不同,大小用之別。義體利用的中國式利益觀可以成為中國國際關系理論建構的邏輯起點。
潘忠岐教授在他主編的《中華經典國際關系辯論手冊》中雖然沒有明確以用中辯證法為方法論,但是聚焦天人之辯、義利之辯、內外之辯、華夷之辯、王霸之辯等經典辯題。在此基礎上,中國學者可以內外、華夷、義利、王霸為“八綱辯證”,構建中國國際關系理論體系。內外一體、內外之別為用的內外之辯可以成為中國學派“無外”的整體觀與系統論,而華夷之辯則是區分內外之體用的文明標準。義利之辯是華夷之辯所反映或體現的義理精神,王霸之辯則是平治天下的王霸雜用之術。“八綱辯證”是內在一致、聯系在一起的,可以此構建中國國際關系概念體系與理論體系。
“第二個結合”與中國學派的創立
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第二個結合”是中國學派推進理論創新的必要路徑。當下,中國學者往往更重視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資源構建中國國際關系理論,反而回避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理論建構路徑,忽視馬克思主義對于國際關系理論中國學派的價值。實際上,要開創國際關系理論的中國學派,中國學者需要結合唯物辯證法所強調的現實人的歷史性實踐與中庸辯證法所承載的仁義人的義理型實踐,據此拓展對世界政治實質性議題的研究。
筆者曾指出,國際關系的核心問題或許并不是大國關系抑或與外部世界的關系,而是不平等、不平衡等事實對世界絕大多數人命運的支配性影響。除了和平與戰爭、合作與沖突等傳統議題,中國國際關系理論應聚焦如何描述與解釋不平等的世界,尋求使世界更加平等與均衡發展的路徑。因此,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只有同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相結合,才能理解與解決事關人類前途與命運的世界政治根本問題,以構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國際關系理論。
對于中國國際關系理論未來而言,建構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中國學派是應有之義。中國國際關系學者應以此為起點,體用貫通、中外會通,以辯證唯物論的知行統一觀切實做到理論知識與具體議題領域的銜接,建構具有中國式分析性概念與天下實踐關懷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