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志彪（南京大學長江產業發展研究院常務院長、教授）；孫文婷（南京大學長江產業發展研究院經濟學博士）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加強新領域新賽道制度供給”“建立未來產業投入增長機制”“以國家標準提升引領傳統產業優化升級”等一系列部署。認識新質生產力作用機制的基礎以及對產業發展的重大影響，制定正確的產業政策，才能更好抓住技術革命的重大戰略機遇，以發展新質生產力進一步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

　　新賽道新產業是新質生產力的載體

　　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潮流下，主要以智能技術尤其是“算力”為代表的新質生產力，表現為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在新的組合或升級下，實現了產業技術邏輯的顛覆性革命，從而導致生產力從量變到質變的突破。與前三次尤其是第三次由信息技術推動的工業革命不同，第四次工業革命主要由智能化技術推動，它要替代的不僅是人類的體力勞動，而且包括人類的大部分腦力勞動，因此必然會領航發展的新動能、新賽道和新產業。

　　新賽道新產業是新質生產力的載體，發展新質生產力必然落實到與之相適應的新賽道和新產業上。如以國家標準提升和引領傳統產業優化升級，必然要以傳統產業為基礎載體，融合智能化、綠色化新技術；完善新一代信息技術、人工智能、新能源、高端裝備等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政策和治理體系，建立未來產業投入增長機制，目的是順暢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體制機制。同時，新質生產力作為新賽道、新產業發展的底層技術邏輯，它為后者提供了堅強的物質技術支撐性基礎。如前沿創新和顛覆性技術成為新產業發展的引擎和動力；高素質勞動者為新產業發展提供具有高技術水平的人力資源；新介質勞動資料為新產業提供智能化生產工具；新料質勞動對象為新產業提供數據要素等新型資源。因此，我們只有把握好新質生產力與新賽道、新產業之間的關系，才能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潮流下，制定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正確的產業政策。

　　從整體上看，新質生產力發展對產業發展動力、方向、形態等都提出新的要求，對產業結構、產業組織、產業布局、產業上下游關聯以及產業綠色發展等方面都會產生重大的革命性影響。仔細地分析這種影響，是我們認識在第四次工業革命驅動下新質生產力作用機制的基礎，也是抓住技術革命的重大戰略機遇、制定應對戰略、加速發展自己的前提。

　　產業結構更加軟化

　　新質生產力能夠促進產業結構更加知識、技術和人力資本密集化，擺脫前三次工業革命下產業結構的資源、能源、物質消耗剛性的特點。這主要表現為以下兩方面。第一，代表新質生產力的“算力”，尤其是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本身就是知識密集型技術的代表，“網力+算力”產業化發展催生出不同的產業，比如人工智能大模型的產業化衍生出ChatGPT、文心一言、Kimi等人工智能大模型產品，這些都需要強化算力基礎設施及產業數據平臺建設。第二，“網力+算力”為代表的高新技術能夠改造傳統產業，拓展產業邊界、實現產業升級。比如出租車行業中，“網力”的發展促進了打車平臺的興起，網約車打破了信息不對稱問題，促進要素協調發展；而“算力”的發展則使得無人駕駛平臺“蘿卜快跑”投入市場，打車行業由“人力”密集轉變為“算力”密集。

　　產業組織更加扁平

　　前三次工業革命中，產業組織與企業形態總體上呈現為“垂直控制”型特征，企業以大為美。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將減少企業組織流程中不必要的環節，使得流程之間的連接更加緊密；同時，即時溝通等工具打破時空限制，提高信息流通的便利性，產業組織由層層遞進的“直線模式”轉變為“環形模式”或“網絡模式”。這種扁平化組織貫穿于研發-生產-流通的全階段，以“算力”為基礎的發展，為生產環節分散程度的降低提供技術支持，模塊化技術帶來的技術進步改變了傳統的生產工藝、融合了部分生產工序，從而精簡了生產環節，驅動生產的“短鏈化”。在研發階段，算力助力于減少新產品的開發周期，幫助企業簡化采購流程，機器學習等技術可以彌補人力學習周期過長的不足，有利于企業迅速做好生產準備工作；在生產階段，以3D打印技術為典型代表的分布式生產方式，能夠將部分項目的生產流程縮短近95%，弱化“功能分離”的特點；在流通階段，物流、庫存管理和設備維護的效率提高，尤其是通過將來自不同組織的數據集成到一個連貫的系統中來，優化了業務運作，有助于組織的扁平化。

　　產業布局虛擬集聚

　　新質生產力使得產業布局形式發生根本改變。前三次工業革命中產業在地理空間上的物理性接近、集聚模式，將變得越來越不重要，而以數據和信息實時交換為核心的網絡虛擬集聚模式將以高效率而充分流行。平臺經濟等新模式和新業態，通過數字技術將商品和服務的交易場景轉移到了線上，實現基于網絡空間的、以數據交換為核心的大規模、零距離的虛擬集聚。原因一是新質生產力通過新一代信息技術和算力打破地理限制，使得能夠容納的集聚企業數量足夠多，造成“距離死亡”。這主要表現在服務業，尤其是生產性服務業方面。如亞馬遜、淘寶、京東等電子商務平臺，促進中小企業賣家以及消費者在平臺上集聚；還有如美團、58同城等平臺企業將餐飲、家政、維修、個人服務等多項業務的市場主體在線上集聚，形成較大規模的虛擬集聚。原因二是新質生產力發展，助力于擴大地理集聚的邊界和規模，促進傳統集聚的虛擬化。這主要表現在制造業集聚的虛擬化轉型以及產業園區的智能化改造。比如各地方政府和各大單位、企業均著重加強工業云平臺的建設。如三一重工孵化的互聯網平臺樹根互聯，包括紡織機械、發電機組、數據機床、3D打印、建材裝備、醫療器械、智慧工地、金融租賃等多個行業的企業，形成在工業云平臺上的虛擬集聚。

　　產業關聯更加協調

　　前三次工業革命中，產業之間的協調雖然也很重要，但是因受到鏈接技術的限制，協調的成本高而且相對低效。新質生產力發展使得產業鏈上下游的協調更加重要也更有效率。一方面，新質生產力通過算力降低企業間的交易成本，實現信息的精準匹配并暢通要素流動。一是算力能夠降低信息搜尋成本，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技術能夠有效拓寬企業獲取信息的廣度和深度，供應商能夠更精準地了解客戶的需求，客戶可以通過多渠道獲得供應商的招標采購信息，供應雙方可選擇的空間被大大拓展，提高上下游協調的可能性；二是以算力為代表的新質生產力，能夠降低契約簽訂成本和契約履行成本，信息的透明性能夠提高上下游企業的信任程度，并且智能工具使得合同簽訂更加便利，契約執行時也可以更靈活地調整，有助于上下游企業分工協作。另一方面，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有助于上下游企業進行協同創新。某一企業的數智化改造過程中學習的知識技能具有較強的溢出效應，信息技術使得資源可編碼傳播，創新在整個供應鏈溢出及擴散。同時，客戶—供應商之間非平等的產品、利益關系也使得數智化改造促進產業鏈上整體創新水平提高，比如客戶企業的數智化改造使其對產品和服務提出更高的要求，倒逼供應商進行創新，以配合客戶企業對新工藝、新產品和新服務的需求。

　　產業發展更加綠色

　　新質生產力就是綠色生產力。發展新質生產力有助于綠色科技應用于生產力各要素，使得產業發展更加綠色可持續。如勞動對象的環保意識和環保理念更強，高新技術的使用使得單位生產過程中的自然資源和勞動力資源損耗減少，勞動者摒棄高能耗高投入模式的意愿增強；同時，信息技術的發展使得環保理念和綠色可持續發展的相關知識的傳播更快更廣，勞動者的綠色素養提高。智能技術改造傳統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勞動資料的綠色化表現為數智化對生產工具的綠色化改進和廣泛應用，勞動對象的綠色化表現為智能工具對自然資源的高效利用以及對清潔能源的使用范圍擴大。總體而言，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高新技術化，由高排放性和高能耗性向低碳節能、綠色環保轉變。比如，數智化改造運營與供熱，提高熱效率，增強清潔熱能的占比，減少污染物和溫室氣體排放；智能化運用于物流行業，更科學的運輸裝載路線設計使得運輸效率更高、能源消耗更低，促進物流綠色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