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11月28日,由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戰略室、光明網理論部聯合主辦的“紛繁復雜世界環境下的中國機遇與中國擔當——銳評2016:中國外交與世界局勢盤點與展望”研討會在中國社科院召開。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戰略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員任琳參加會議并發言,以下為發言內容摘編:
紛繁復雜世界背后存在何種機理?作為新生代的國際問題研究學者,一時間著實不敢輕下斷言。然仍少年意氣所驅,存此意念,唯向古人借智慧,向同仁借言論,試圖理解其間各種紛繁復雜之事。
三句古人言
第一句古人言:所謂世界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縱觀2016年,我們看到,在這世界大勢當中,充滿各種離心力和各種向心力。分分合合,相互作用,共同存在。
首先,在區域層面上,英國脫歐讓我們感受到離心力在歐洲的萌生和蔓延。明年,將有11個歐洲國家會進行總統選舉、議會選舉、各類公投。未來的歐洲充滿變數。不少戰略學家預測,未來的歐洲將繼續分家,直到“四分五裂”。但在這些“分”的元素背后,不是沒有“合”的成分。也有學者一直認為,區域一體化本來就是雙刃劍,它既是全球化的一部分,又是全球化的反作用力。因此,離心力愈發萌生、不斷 “分家”的歐洲,甚至可能某一天走向破產的歐洲一體化設想,是否又將預示著一個全新版本的全球化圖景呢?
其次,在諸多議題領域當中,都是有分的元素,有合的元素。例如,在貨幣領域,我們看到多元貨幣籃子里有了人民幣這一新成員。貨幣籃子的多元化正是為了改變原有美元獨霸帶來各類“負面溢出效應”的現象,正是為了進一步調試不公正、不合理和無序的國際貨幣秩序。再者,貿易領域的治理規則更是分分合合,有TPP、TTIP、RCEP、FTAAP等等。各種范圍和層面的規則亂象背后,我們看到了一種理想版本的合力,即,在未來世界,理想的貿易規則版圖應該是具有漸進性、包容性和高標準的。TPP顛倒了這一順序,沒有關注包容性,而是一味排他,注定了它的道路不會坦蕩,不會受到國際上多數國家的支持。任何規則的誕生,都需要經歷時間和實踐的磨礪,國際貿易治理規則也是如此。它需要更多地傾聽,漸漸成長,從各國實際出發。
最后,在全球層面,也是有分,又有合。面對各種“碎片化”,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站在全局的角度,試圖在全球范圍之內,激活經濟增長活力,擺脫經濟疲軟的階段性瓶頸。這是一個中國發起的全球性努力,它需要沿線,乃至全球各國的共同努力。
第二句古人言要說的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是變化”的樸素道理。
借用《赤壁賦》之語,“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變化是這個世界的常態,沒有變化也就沒有進步。人生也罷,世界大勢也好,一概無法逃脫變化之理。然而,變中有不變,不變之中也有變。
首先,不要過度解讀“變”,警惕保護主義、民粹主義背后的西方大選政治。變相背后,往往蘊含著不變。不少評論認為,美國精英政治的年代已過,而迎來了民粹主義為特征的草根政治,中產階級將成為最大損失者。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草根是誰?中產階級是誰?精英又是誰?美國精英政治的本質并沒有改變。特朗普作為精英集團的代表,以草根口號獲勝,這背后的政治邏輯,想必無需贅述。
再者,回顧大國興衰的歷史經驗,以不變應萬變。我們回望大國的興衰,往往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歷史進程。一個帝國的衰落經歷了很長的歷史時期;而一個新的大國的興起,也非一蹴而就。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世界GDP的重要貢獻者不會發生劇變,重要的全球治理的規則體系框架也不會轉瞬易主。因此,不變亦變,變亦不變。在認清不變的基礎之上,做好迎接變化的準備。前者是基礎,是保障。
第三句古人言“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這句話要講的是面對種種紛繁復雜,要建立危機預警機制,應對各種不確定性。
首先,我們為什么需要預警機制?一個直觀回應就是,我們將面臨一個更加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不確定性的重要來源則是越來越多具有非傳統性的安全隱患與挑戰,例如人口問題、宗教、網絡安全等。這些問題有的是新近萌生的,有的是既有的,但在新時代增加了諸多新特性。我們傳統的手段、思維和理論基礎并不足以應對這些非傳統性的問題。因此,有必要建立危機預警機制予以應對。
其次,如果發生了美國戰略收縮,誰來提供公共產品,維護世界穩定?中東局勢走向何方,反恐局勢又將如何?未來充滿未知數。我們是否已經做好準備,應對各種可能性,回應越來越多的世界期待,我們是否已有預案?全球問題不是一家之事,也不是一家之力所能及。因此,我們想要全力參與全球治理,在部分議題領域內起到牽頭作用,需要注意的是做好戰略預算,學會向全球借力,盤活全球公共產品的大盤子,一起解決問題,把事情辦好。
最后,真的要成為治理全球問題的中流砥柱,我們是否已經有了足夠的預警,是否籌備好了足夠的智力支撐?相比我們的聯合國會費,中國籍的聯合國雇員比例非常低,更別提管理層比例。在全球技術性官僚方面的缺失容易引發 “木桶效應”,影響我國參與全球治理的能力,設置全球議題的能力。
一個中國定位
面對紛繁復雜的世界,中國該如何找準外交戰略的定位呢?記得王緝思先生曾經從四個方面的重要屬性總結過中國的定位。一是國家政體屬性為社會主義大國;二是與現存國際秩序的關系為該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受益者、參與者和改革者;三是中國的實力地位是最強大的發展中國家;而最后一點,也是我想展開討論的,中國的地緣屬性是非東、非西、非南、非北,但又可以說是亦東、亦西、亦南、亦北。
一方面,這種地緣屬性的定位,夯實了我們作為橋梁國家的地位。在G20等全球治理平臺上,我們既能夠與發達國家對話,又可以代表發展中國家發聲。這預示著我們能夠在南南對話與南北對話當中,提出具有包容性的方案。另一方面,亦東、亦西、亦南、亦北也意味著非常重的國際責任。我們心懷責任感的同時,也對“戰略過載”心懷擔憂。實力和影響力是一對重要關系;而實力和戰略投入,或曰戰略擴張之間也存在重要的平衡關系。如何將戰略投入限定在合適的水平之上,既能彰顯我們的國際責任感,又符合我們的實際承載能力,是我們在貫徹“走出去戰略”過程中必須思考的重大議題。圍繞這一議題,曾經與學界同仁多次討論。走出去要基于實力的物質基礎,同時也要重視手段的靈活性。這就是要盤活全球公共產品的大盤子,學會向世界融資,向世界借力、借智慧。再者,要保持戰略彈性,很多大國都走過戰略外向的階段,比如說對外直接投資(FDI),先是少量外流,后是大量外流。而資金、技術和項目等投出去之后,多是開始反思,什么時候這種投入可以有效增強影響力和競爭力,再是這些投入什么時候可以適當保持彈性,進而“反哺”國內發展與民生。有收、有放、收放自如,才是外交戰略的高境界。
(本文根據作者在銳評2016研討會上的發言整理而成。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戰略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員 任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