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水滸傳》《金瓶梅》以外,還有很多小說命名宣揚儒家倫理道德觀念。例如,《醒世恒言》第三十卷《李汧公窮邸遇俠客》,房德忘恩負義,要謀害曾經救他一命的李勉,得到家人路信相救,“路信”一名自有寓意;明代陸人龍著《型世言》第九回《淫婦背夫遭誅俠士蒙恩得宥》,作者為仿效唐代馮燕義行的男子取名為“耿埴”,寓意“耿直”;(48)明代梅鼎祚撰《青泥蓮花記》,以“青泥蓮花”之名比喻歷代娼妓之中也有節行;(49)清代小說《世無匹》中,干白虹行俠仗義,學憨主人《世無匹題辭》云:“請觀其命名曰《世無匹》,標其人干白虹,彼所寄托,已約略可睹矣。”(50)學憨主人分析《世無匹》書名以及人名“干白虹”的寓意,正是作者寄托之所在。作家借這些小說命名歌頌誠信、節義,“有裨于世道人心”。相反,小說作者對那些負心、負義的行徑予以鞭撻,比較典型的是明代文言小說《中山狼傳》。何良俊《四友齋叢說》卷十五云:“李空同與韓貫道草疏,極為切直。劉瑾切齒,必欲置之于死。賴康滸西營救而脫。后滸西得罪,空同議論稍過嚴刻,馬中錫作《中山狼傳》以詆之。”(51)中山狼的典故出自春秋時東郭先生誤救中山狼一事,比喻恩將仇報、忘恩負義之人。康海(西安府武功縣人,即今陜西武功縣武功鎮滸西莊人)對李夢陽(號空同)有救命之恩,而李夢陽負之,故有《中山狼傳》之作。明代康海、汪廷訥、陳與郊都創作同名雜劇,這一題材在當時影響很大,到《紅樓夢》中也將賈迎春的丈夫、忘恩負義的小人孫紹祖稱為“中山狼”,其寓意均在于鞭撻負心、負義的行徑。
借助小說命名宣揚“情”與“禮”的結合,強調社會教化,也是明清小說命名的寓意內涵之一。明末馮夢龍提出著名的“情教”觀,他在署名“詹詹外史”所作的《〈情史〉敘》中指出:“《六經》皆以情教也。”(52)在署名“龍子猶”所作的《〈情史〉敘》中又說:“我欲立情教,教誨諸眾生。”(53)馮夢龍所說的“情”不僅指男女之情,而且指人間的各種情感;他提出“情教”,既提倡真情,又主張不逾越儒家倫理道德規范。在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命名中也顯示出這種命名趨勢,清代名教中人編《好逑傳》,書名取《詩經·周南·關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寓示才子鐵中玉與佳人水冰心相愛而合乎禮教的行為。清代號稱宣化里維風老人《〈好逑傳〉敘》分析“好逑”之意,認為所謂“好逑”,意謂“盡人倫之樂而無愧者也”,愛倫常重于愛美色,重廉恥道德超過重婚姻,(54)將禮教置于情感之上,做到“情”與“禮”的結合。清初才子佳人小說《醒風流》《飛花艷想》命名表達同樣的寓意。隺市道人撰《〈醒風流〉序》稱:“是編也,當作正心論讀。世之逞風流者,觀此必惕然警醒,歸于老成,其功不小。”(55)清初劉璋《飛花艷想序》主張將男女風情與忠孝節義相結合,認為“花飛矣,想艷矣,亦花艷矣,想飛矣,偏于忠孝節義之談,而心及飲食男女之事”,希望這部小說“令人讀之猶見河洲窈窕之遺風。則是書一出,謂之閱稗官野史也可,即謂之讀四書五經也亦可”。(56)
明清很多小說命名體現宣揚教化之寓意,如明代吳還初《新刻郭青螺六省聽訟錄新民公案》,此書卷首《新民錄引》云:“將以明者新之民,而以新者效之君。”教化百姓以效忠君王。“新民公案”一名取義于《周書·康誥》,意即地方官審理案件應以教化為重。(57)清褚人獲撰《堅瓠集》,毛際可《堅瓠四集序》云:“稼軒褚先生以《堅瓠》名其書,且不敢自比于莊叟五石之瓠,以示其無用。然人徒知有用之為用,而不知無用之為用。……大旨主子維風教、示勸懲,博物洽聞,闡幽探頤,下逮閭巷歌謠、閨閣懷思之細,無不取之秘笈,先后問世。”(58)清代俞萬春創作《蕩寇志》,作者仇視以宋江為首的108將,杜撰出宋江等被張叔夜剿滅的故事,消除《水滸傳》帶來的影響,其命名“蕩寇”寓意正在于此。清代東籬山人咸豐七年作《重刻蕩寇志敘》云:“余見其原刊大板,逐卷詳恭,覺雖小說,實有關世道人心。志曰《蕩寇》,誠非虛語。顧特恐傳之難遍也,爰校其舛訛,重付剞劂,宛成袖珍,俾行者易納巾箱,居亦便于檢閱,流傳遍覽,咸知忠義非可偽托,盜賊斷無善終,即誤入歧途者,亦凜然思,翻然悔,轉邪就正,熙熙然共享太平之樂也,豈不休哉!”(59)另外,《三俠五義》中包拯命名寓意救國救民,清代石玉昆述《三俠五義》第三回《金龍寺英雄初救難隱逸村狐貍三報恩》云:“且說當下開館,節文已畢,寧老先生人了師位……遂乃給包公起了官印一個‘拯’字,取意將來可拯民于水火之中;起字‘文正’,取其意‘文’與‘正’,豈不是‘政’字嗎?言其將來理國政,必為治世良臣之意。”(60)九尾龜是傳說中的神龜,晚清張春帆以此為名創作小說《九尾龜》,宣揚戒風月之主旨,故在小說第十五回《曲辮子坐轎出風頭紅倌人有心敲竹杠》中聲稱“在下這前半部小說,原名叫作《嫖界醒世小說》,不過把《九尾龜》做個提頭”,(61)意在借助小說宣揚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