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宣揚佛教理論
佛教《大乘本生心地觀經》認為,一切法皆由心生起,“心清凈故世界清凈”,心是萬物的本原,外在事物如夢中幻境,均不存在。因此佛教注重人的本性本心的修養,希望世人擯棄塵念,清心滅欲,將人從各種功利和欲望中解脫出來,回歸到本心本性,這在《西游記》一書的命名中得到鮮明的體現。明清時期不少學者對《西游記》命名蘊藏的佛理加以闡釋,署名李贄撰《批點〈西游記〉序》指出:“不曰東游,而曰西游,何也?東方無佛無經,西方有佛與經耳。西方何以獨有佛與經也?東生方也,心生種種魔生;西滅地也,心滅種種魔滅。然后有佛,有佛然后有經耳。”⑨魔生魔滅均源于本心,所以本心的修養顯得尤為重要。明代謝肇淛《五雜組》認為《西游記》寓意在于“求放心之喻”,⑩不是隨意之作,放縱本心,則莫能禁制,唯有修身養性才能成佛。
《西游記》又名《西游釋厄傳》,清代張書紳對“釋厄”之名進行解讀:“《西游》又名《釋厄傳》者何也?誠見夫世人,逐日奔波,徒事無益,竭盡心力,虛度浮生,甚至傷風敗俗,滅理犯法,以致身陷罪孽,豈非大厄耶?作者悲憫于此,委曲開明,多方點化,必欲其盡歸于正道,不使之覆蹈于前愆,非‘釋厄’而何?”(11)張書紳認為,《西游記》作者創作此書,取名“釋厄”,意在使世人擺脫名利束縛,歸于正道。張書紳《新說〈西游記〉總批》還指出:“《西游記》當名‘遏欲傳’。……《南華》、《莊子》是喻言,一部《西游》,亦是喻言。故其言近而指遠也。讀之不在于能解,全貴乎能悟,惟悟而后解也。……名為‘消魔傳’,信不誣也。”(12)張書紳明確揭示《西游記》作為“喻言”的性質,“其言近而指遠”,包含很深的寓意。《西游記》之名無論是“釋厄”還是“遏欲”或名“消魔”,均表明希望世人消除雜念,清心滅欲,修身養性。
《西游記》命名的寓意不僅體現于書名,而且體現于小說人物命名之中。以孫悟空名字為例,他本無名無姓,《西游記》第一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末尾,祖師為他起名“孫悟空”,(13)作者評論稱:“鴻蒙初辟原無姓,打破頑空須悟空。”揭示出“悟空”一名寓意之所在。在小說作品中,孫悟空獲得了一系列的名號:石猴、美猴王、孫悟空、弼馬溫、齊天大圣(孫大圣)、孫行者等。《西游記》第一百回《徑回東土五圣成真》,孫悟空保護唐僧赴西天取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至西天,成得正果,如來授孫悟空為“斗戰勝佛”。自最初的“石猴”之名,到“孫悟空”,再到最后“斗戰勝佛”,小說作者正是通過這一系列名號的變化,宣揚佛教,表明佛法無邊。在《西游記》一些次要人物的命名上也體現了宗佛之旨。《西游記》第十四回《心猿歸正六賊無蹤》,唐僧與孫悟空師徒路遇強盜,(14)小說為六個強盜分別取名為“眼看喜”“耳聽怒”“鼻嗅愛”“舌嘗思”“意見欲”“身本憂”。眼、耳、鼻、舌、身、意是佛家所說的“六根”,佛教把消除欲念、遠離煩惱稱為“六根清凈”,《西游記》作者借六個強盜的名字希望世人擯棄“喜”“怒”“愛”“思”“欲”“憂”等各種雜念,做到六根清凈,無憂無慮。
《西游記》續書《西游補》的命名繼承原著寓意,小說敘述孫悟空“三調芭蕉扇”之后,被鯖魚精所迷,進入虛幻的夢境,撞入自稱為小月王的妖怪所幻造的“青青世界”。何謂“青青世界”?明代靜嘯齋主人《〈西游補〉答問》稱:“《西游》之補,蓋在火焰芭蕉之后,洗心掃塔之先也。大圣計調芭蕉,清涼火焰,力遏之而已矣。四萬八千年俱是情根團結,悟通大道,必先空破情根;空破情根,必先走入情內;走入情內,見得世界情根之虛,然后走出情外,認得道根之實。”(15)所謂“青青世界”象征著世間各種情感、各種欲望雜念,只有空破情根,消除欲念,才能“認得道根之實”。對此,明代嶷如居士《〈西游補〉序》說得更為直接:
補《西游》,意言何寄?作者偶以三調芭蕉扇后,火焰清涼,寓言重言,以見情魔團結,形現無端,隨其夢境迷離,一枕子幻出大千世界。……閱是《補》者,暫為火焰中一散清涼,冷然善也。(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