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觀點“衛宏作”,最早是由陸璣提出。陸璣認為子夏所作的《序》,并非今之《毛詩序》,其后東漢衛宏乃作《毛詩序》。這是《詩》學史上首次將子夏《序》與《毛詩序》視為兩家;也是首次提出衛宏作《序》,后世主張衛宏作《序》者皆從此說,如范曄云:“宏從曼卿受學,因作《毛詩序》。”(11)姚際恒云:“大抵《序》之首一語為衛宏講師傳授(即謝曼卿之屬),而其下則宏所自為也。”(12)夏炘云:“《序》為衛宏作無疑矣”(13)等。陸璣主張子夏作《序》、衛宏作《毛詩序》,言下之意,子夏的《序》是最原始的《詩序》,之后“四家詩”興起,各自有《序》,《毛詩序》是衛宏因師說而成。四庫館臣云:“案《禮記》曰:‘《騶虞》者,樂官備也;《貍首》者,樂會時也;《采蘋》者,樂循法也。’是足見古人言詩率以一語括其旨意,《小序》之體實肇于斯。王應麟《韓詩考》所載,如《關雎》,刺詩也;《芣苢》,傷夫有惡疾也;《漢廣》,悅人也;《汝墳》,辭家也;《蝃蝀》,刺奔女也;《黍離》,伯封作也;《賓之初筵》,衛武公飲酒悔過也……又蔡邕書《石經》悉本《魯詩》,所作《獨斷》載《周頌序》三十一章,大致皆與《毛詩》同而但有首句,是《魯詩序》亦括以一語也。”(14)《韓詩序》、《魯詩序》與《毛詩序》大同小異,但惟有首句,故陸璣認為先有子夏《序》,后有衛宏《毛詩序》。這種說法,其實仍在維護“子夏作《序》”的權威。
值得注意的是,在韓愈之前,主張“衛宏作《序》”者并不否認“子夏作《序》”說;而韓愈之后,主張“衛宏作《序》”的往往是從反駁“子夏作《序》”開始,“意毛公既托之子夏,其后門人互相傳授,各記其師說,至宏而遂著之。”(15)又如,夏炘言:“先儒以《詩序》為子夏作,非也”(16)等,說明在《詩》學史上,韓愈提出的觀點即如峰回路轉,其首次挑戰“子夏作《序》”,并引領了之后《詩序》研究的發展方向。
二、韓愈對“子夏作《序》”的顛覆
韓愈之前,《詩序》研究將“子夏作”奉為圭皋,直至韓愈提出“子夏不序《詩》”,將此前的觀點一并推翻,《詩序》研究才真正意義上地翻開新的篇章。韓愈論《詩序》,首見晁說之所引:
善夫,韓愈之議曰:“子夏不序《詩》之道有三焉,不智,一也;暴中冓之私,春秋所不明,不道,二也;諸侯猶世,不敢以云,三也。”(17)
此說不見于今之《韓昌黎文集校注》,《全唐文》亦有目無詞。晁氏之后,李樗也引此說,云:
韓退之作《詩之序議》則謂:“《詩》之《序》明作之所以云,其辭不諱君上,顯暴丑亂之跡、帷箔之私,不是六經之志,若人云哉!察夫《詩序》,其漢之學者欲自顯立其傳,因藉之子夏,故其序大國詳、小國略,斯可見矣。”(18)
內容與晁氏所引不同,意思即晁氏所引的第二、第三兩點。明代楊慎也引到韓愈論《詩序》,其云:
余見古本韓文,有《議詩序》一篇,其言曰:“子夏不序詩,有三焉:知不及,一也;暴揚中冓之私,《春秋》所不道,二也;諸侯猶世,不敢以云,三也。漢之學者欲顯其傳,因籍之子夏。”(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