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讓我們現在轉向孔子“為己”之學的思想的一個核心意義。這就是,那些想使自己成為仁者的人將不會關心別的事情高過關切這樣去實踐這件事,并非常可能真的使他們自己成為仁者。仁者不是一個人僅僅在去世之后才能得到的名聲。一個人能夠在有生之年使他/她自己真的成為一個仁者,如果他/她堅持在他/她的教育實踐的漫長旅程中堅持這樣去做。所以,那些對任何其他事情的關心都不高過堅持這樣地去實踐的人是“為己”而學的學習者。且對于孔子,那些真的關心使自己成為一個仁者(廣義地說,一個有德性的人)的人才真的是關心他們真正的善的,因為仁與德性才真正是內在于他們自身的善:在學習使他們自身真的變得仁和有德性的同時,他們也就使得他們的生命成為獲得良好教養的、充分發展的和充實的生命。
但是這不等于說,“為己”之學意味一個學習者將不去為其他人做任何事情。因為,作為一個的確關心使自己變得仁愛的人,他/她無疑要關心他/她父母的、兄弟姐妹的和朋友伙伴的福利,并以適當的方式,因為這事實上是“仁”的含義,且“學”的初級階段就是在培養以適當的方式關切他人的福利的習慣。如果他/她想,他/她還可以在使自己充分準備好之后,在一旦有適合的機會時去擔任公職參與治理。
作為對照,按照孔子,“為人”之學是太膚淺的一個目標。但孔子說的“為人”之學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儒學學術史上,存在兩種主要的解釋。荀子提供了第一種解釋。“為人”的學習者是愛炫耀的人,因為對于得之言,他們“入乎耳,出乎口,耳口之間則四寸耳”⑤。愛炫耀的人不會去關心使所學東西真的成為他/她得于內心的東西。由于最初的不良習慣定向,他/她將不會用心記住他/她所學的東西,也不會在心里默默地積累對于所學東西的理解與體悟。他們許多人,在急于把剛聽到的言詞說出口時,常常還有一種想取悅于人的卑賤傾向。所以,這種學習者事實上與我們在這里所說明的“學”沒有任何關系。
其他一些學者,跟隨二程與朱熹,把“為人”釋為“欲見知于人”⑥。“欲見知于人”的人懷有一種對名譽的欲求,他們學是為博得某種名譽。膚淺的學習者只是為博名而學習,這是孔子在《論語》中多次指出來的。我們已經引用過第一卷“學而”開首一段中的一個有關評論,我們在下面還會提到其他兩個評論。所以,對于孔子,這樣的學習者也并不是真正的學習者,因為他們的目的不正確。但是在這里,讓我們先注意這個事實:這兩種解釋傳統之間并沒有根本的差別。因為,不論有還是沒有使自己“見知于人”的目標,一個以這種方式學習的人都會用言詞去向別人表現他/她剛學到的東西。所以,一聽到似乎很響亮的言辭,那些愛博取名譽的人就將想象用這些言辭去在別人那里為自己博得名聲,那些沒有這種欲求的人則出于愛炫耀的習慣來做同樣的事情。這常見于那些開始學習的人中間,因為他們對于“學”還沒有獲得任何理解與體悟。
所以,在區別“為己”與“為人”時,孔子談到了真正學習者的學習方式的一種重要特點,即,他/她不關心是否有人注意到他/她在學習,而只是努力用心記住所學到的東西,時常提醒自己去思考它,不斷地積累對于它的更好的理解與體悟,且最為重要的是,始終按照他/她至那時已獲得的最好的理解與體悟去實踐它,并在所有這些事情上堅持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