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勾勒孔子德性倫理學的人文主義的一些問題
(一)對孔子德性倫理學特質的基本觀察
我們還沒有談及我們置于孔子“為己”之學的人文主義上的一個重要限定,即,它是內含一種德性倫理學的。我們一直謹慎地避免觸及所涉及的“德性倫理學”這個術語,不僅因為深入地研究孔子的德性倫理學需要通過另一件工作來進行,而且因為這個話題本身都需要小心處理。
我們現在通過做出一些基本的觀察,來粗略地勾畫孔子的德性倫理學,對于它,任何一種對于德性倫理學的權威性討論都應當做出說明。
首先,孔子的整個學說都關注我們稱為德的那種品質:它被我們看作屬于我們的心的,通過我們自身的動因使得我們仁的,因而是構成人的善的——因為它引導我們以合于我們對那個終極也即人之道的更好把握去過一種生活。我們甚至可以說,對于孔子,德就是我們的“為己”之學這種我們終生的教育實踐的直接目標,那個道是最終的目的。所以,我們的確可以說,孔子的思想本身在其核心,在非常基礎的層面,含有一個德性的概念,含有一種基于這個概念的德性倫理學。因此,我們看到,孔子的德性倫理學或德性學說始終緊密地與他的“為己”之學的人文主義捆綁在一起,并且構成他的人文主義的實質部分。
孔子把德性作為我們作為人能夠通過我們的學習,通過我們一生的教育實踐來獲得的,所以是作為在我們能力之內的東西來談論的。在這里,一個重要之點是,孔子看到,沒有人真的不能進行使他/她自己變得仁的實踐。所以,當冉求說,“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孔子說道:
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論語·雍也》)
他的意思是,我們的教育實踐并不是需要很高的能力的事情。所以他又說:
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力于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論語·里仁》)
因為,正如孔子所見,我們使自己“惡不仁”至少不很困難。讓我們自己“好仁”從而變得仁也許困難一些,但是讓我們自己“惡不仁”不那么困難,因為我們所要做的僅僅是不去做不仁的事。
孔子在這里指出的一個重要問題是,人們很少能夠堅持努力使他們“惡不仁”的事情。我們可以一天或者在一段短時期內做出努力,讓自己不去做我們知道是不仁的事情,但是很少有人能在一生大部分時間里都堅持做到這一點,我們也很少看到在一生中從來不做不仁的事情的人。原因在于,人們很少能讓他們自己去愛好仁,如上面已提到的,并且廣義地說,去愛好德性。所以孔子說道: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論語·子罕》)
所以,如果我們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惡不仁”的人,那大概就會是這樣的:有的時候我們可能沒有做到不去做不仁的事情,因為,比方說,我有一個壞伙伴,他讓我跟他一塊兒去做某件壞事。所以要做一個好人,重要的是要在自身中培養一種對仁的事情、對德性的事情的愛。這是一種以能夠通過我們自己的持久努力來獲得的感情,因為這種努力是在我們作為一個人的能力之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