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倫理學強調擴展個人選擇范圍和消除痛苦,這樣的側重點自然而然地促進了生命權力的擴張。福柯的知識譜系學并不對它所分析的實踐給出道德評價,他的工作展現出兩個不同的道德任務,這兩個任務都是有問題的。第一個任務與譜系學家認識到權力無處不在有關,基于此,??绿岢雠械娜蝿?。每一種實踐或社會效應都是危險的,因為它是權力運行的方式,以無意識的方式塑成我們。我們的道德任務就是對在任何具體歷史境遇中構成自我的知識-權力-主體關系保持“永久的挑釁”。這要求持續不斷地形成新的實踐,并且通過抵制其效應使新的權力序列安全無害。由于道德塑成的過程必須使人處于不斷變化的關系中并且受權力效應的影響,??卤仨毺岢鲆环N可以避免持續不斷的道德塑成過程的生活方式。一個人不是把自己托付給一種生活方式,而是抵制作用于這個人的任何新的權力形式。這允許任何起作用的權力關系為我們的道德生活作出規劃,并且假定所有的權力關系都應該被有意識地加以抵制,但他沒有給這個假定提供論證。
第二個任務與第一個任務保持張力。在晚期的著作中,??滤坪踬澩选瓣P懷自我”當作核心觀念,盡管沒有提供具體內容。對他而言,這種關懷體現在古希臘文化中對性和身體的態度和實踐中。不同于希臘社會中盛行的控制自我的實踐,對自我的關懷不尋求掌控可以用來支配他人的多余之物,而是關注自我的至高無上,以便一個人可以享受自我的同時與他人建立適宜的關系。這個任務似乎預設了這樣的前提:至少有一種或幾種權力形式相較于其它形式是不危險的或者值得占有而不是抵制,如關懷自我所包含的權力。這避免了第一個任務的難題,但這種做法是任意的。譜系學家無法勝任這個任務,建議人們行使一種權力而抵制另一種權力,推薦關懷自我的倫理而拒斥自我約束的倫理。譜系學的方法無法回答身體及對身體的技術控制的道德意蘊這些倫理問題。這表明它需要這樣一個立場,也就是為了抵制技術烏托邦主義而需要一組信念和實踐,它可以反駁生命權力,并且尋找替代方案。
結語:烏托邦之后的身體
??潞同F象學家們都追溯笛卡爾-比沙式的身體對我們關于涉身存在的自我理解的影響,以及使培根規劃中隱含的技術烏托邦主義在概念上和實踐上可能、道德上可欲求的作用。福柯的解釋注意到主體被實踐塑成,而實踐又作用于身體?,F象學家們忽略了活的身體成為這種實踐的產物的方式,這種實踐支持對認知意識排他的強調或拒斥。這種趨勢證明他們對笛卡爾主義持續的支持,而他們自己聲稱已經超越它?,F象學家們對作用于身體的實踐的忽視并非偶然,這種實踐在古代美德理論傳統中備受重視,卻被晚近的許多美德理論家們忽視了。
??逻M一步表明,關于身體的臨床實驗言談如何給醫學賦予權威,使它成為有限性或死亡的意義的仲裁者,以復雜的方式與各種形式的生命權力聯合在一起,使身體處于各種類型的控制之中。根據作用于身體的實踐對身體的描述,如果是正確的,使我們能理解技術烏托邦主義如何根據社會的需要塑成身體。譜系學的研究也表明,擴展選擇和消除痛苦的道德義務如何也能塑成某種類型的身體。但譜系學不能回答我們應該被何種實踐所塑成的倫理問題,它只能告訴我們技術烏托邦主義施加的生命權力如何塑成我們,技術烏托邦主義如何支持和擴展生命權力。
我們需要一種全新的倫理學理論:回到古老的倫理學傳統,以此為出發點探尋何種言談和實踐塑成我們的身體,進一步把我們塑成主體。這些言談和實踐是關于我們的身體為何目的存在、痛苦如何與這些目的聯系,以及技術化醫學如何支持或阻礙這些目的。近年有學者提出建立在涉身自我基礎上的身體倫理學,基于涉身自我的物質性和含混性,通過關注身體體驗和文化差異,對二元對立的倫理范疇進行反思和批判,這些都是可以借鑒的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