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寫后的推理形式中,即使有些前提包含了普遍命題,比如,前提是以普遍命題為前件的條件式,我們的討論也不會受到實質性的影響。因為,如果從由此列出的所有前提不能演繹地推出已經列出的結論,那么這種推理形式就不是演繹性的,因此我們可以將其當作歸納推理的非標準形式。
這種改寫揭示了批判理性主義必須加以避免的不融貫性。這種不融貫性涉及的是科學圖景。如果演繹主義圖景中起作用的確實是歸納推理,那么波普爾對休謨的心理學問題的解決方法,就直接與休謨回答邏輯問題的方式相矛盾——前者承認后者所否決的歸納推理。不融貫性也可以擴展到理性概念上。如果科學活動在演繹主義的框架中是理性的,那么理性由于不能在演繹推理的形式中表現出來,它也就不同于出現在前一節討論中的理性概念,而波普爾是基于這一概念拒斥休謨的習慣心理學的。這樣,波普爾就會陷于這樣一種不融貫:他基于一種理性概念拒斥休謨的習慣心理學,又基于另外一種理性概念說明自己對科學推理作出了理性的解釋。⑥
要處理這一問題,就要看產生不融貫局面的原因。為了與后面的討論銜接,這里不僅把“合理性的”這一評價用于推理,還用于信念。我們默認,當一種推理是合理的,由該推理確立的信念也就是合理的。考慮這樣幾個前提:
(1)合理的信念必須是經由有效推理獲得的;
(2)只存在一種推理有效性,即演繹邏輯所規定的有效性;
(3)歸納推理不是演繹性的;
(4)演繹主義的科學圖景可以描述為歸納推理或準歸納推理的形式(即非演繹的形式);
(5)演繹主義的科學圖景正確地描述了科學中具有普遍性的合理信念是如何產生的。
在默認波普爾的轉換原則的情況下,要產生第一種不融貫,即關于科學圖景的不融貫性,就只需要(2)、(3)、(4)這三個前提。由這三個前提我們只能得出,演繹主義圖景中起作用的推理形式是無效的;如果承認,在邏輯上無效的推理過程在心理學上是不存在的,那么這就構成矛盾。不過,既然轉換原則是可疑的,在考慮如何恰當地理解批判理性主義時最好還是不考慮它。這時還要產生第一種不融貫,就還需要(1)和(5)。它們合在一起,就決定了無效推理不能在科學活動中起作用。
還有一個非常刺目的問題,(4)直接就是一個矛盾,即把一個聲稱是演繹推理的過程描述成非演繹的。要恰當地理解批判理性主義,最好把這個矛盾也解決掉。
馬斯格雷夫認為,只要注意到波普爾實際上在拒斥“辯護主義(justificationism)”立場,就不會以為上述第二種不融貫會出現了。拒斥辯護主義的結果是,同時否定了(1)和(4)。
這里所謂的辯護主義,就是指(1)所描述的那種立場(Musgrave,2004:18)。如果一個信念是通過有效推理獲得的,那么這個推理的過程就構成這個信念的辯護,而前提則是辯護基礎。這樣,合理的信念也就是能夠給予理由的信念,當理由成立,信念也就成立。
馬斯格雷夫認為,從波普爾的立場很容易引出一種反辯護主義的立場。波普爾追隨休謨,認為歸納推理是無效的;但同時又認為,科學家依據經驗材料得到的普遍性的信念是合理的;于是兩者合起來就得到,某些合理的普遍信念不是通過有效推理得到的。(同上)這是一個非常草率的判斷,因為這里還需要一個前提,即那些合理信念是通過歸納推理得到的。這個前提會直接遭到波普爾的反對,因為它使波普爾沒有理由排斥歸納推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