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潔岷的詩歌充分關注了“仿效”主題,與之相關的主題近義詞“模仿”“扮演”“演練”在他90年代的詩歌中持續出現。一方面,演練、模仿,是意識形態的過剩生產:
用來溫存的話,幻境的同謀
被人們反復演練;只有小屁孩
會借助街燈,打完最逼真的一場
搖滾足球——被認定并不放肆,但原則上
需要經過批準;據要求
從形象和動作特別是聲調
我們要與潛滋暗長的理由一致
超穩定的時代,喉嚨里,廚房深處
巨大連續的吞咽之聲
兇猛、憤怒得發抖的饕餮
與又一件干凈的器皿,保持一致
——《劉潔岷詩選·毀容》
意識形態訓練下的生產機器,喪失了回贈、交換的財富與空間,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稱為“反抗”的狀態,同時是饋贈,是觀念、精神的回饋與交換,但此刻只有意識形態的累積,廢物般堆砌,與生產對應的毀除缺席了。在這首詩里,劉潔岷將可逆性、非線性的力量具體化,將它置放于政治、意識形態環境當中,在生產與毀除、饋贈與反饋贈、演練與反演練、批準與反批準等關系中暴露出對各種可逆和可循環關系的破壞和阻礙因素,人成為線性、單向施與(強加)的對象。
一方面是過度的、單向的生產,無法在相互的交換中被摧毀,交換空間變得逼仄,導致了意識形態的、符號的、物質的污染和堆積。另一方面,古典世界符號的殘余、遺跡仍然存在于當代世界,原本意義已經在古典象征世界中交換殆盡的符號,原本通過象征得以平衡的兩端,在當代世界因為象征意味的卸載,這些符號整體失衡,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這種失衡中,作為廢墟的符號,重獲了意義生產的能力:
我們祖輩的尸骨被強拆了
唐詩宋詞里的意象漸漸失去對應物
吊死都找不到一根自然的枝丫
投水都投不到一條沒有被污染的河流
祭拜的食品都是摻了毒的
——《詞根與舌根·山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