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第二批在韓志愿軍烈士遺骸在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安葬,68名在韓志愿軍烈士魂歸故里。圖為禮兵為棺槨覆蓋國旗。李祥輝/攝
紀念是今年9月的一個關鍵詞。繼月初舉行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大閱兵后,我國將于9月30日迎來第二個烈士紀念日。
在9月3日的閱兵慶典上,國共兩黨抗戰老兵乘車經過天安門廣場,成為整個閱兵式的一大亮點。
活著的英雄享受榮光,犧牲的烈士也沒有被忘記。2015年清明節期間,駐緬甸大使楊厚蘭及夫人阮蔚和部分館員赴緬甸東吁市中國遠征軍紀念碑祭掃憑吊,并向紀念碑管理委員會捐贈善款。
8月底,由民政部、中宣部、外交部、財政部、僑辦、臺辦等部門組成的代表團分別在菲律賓馬尼拉華僑義山公墓、巴布亞新幾內亞科科坡中國抗戰將士陵園和馬來西亞華僑機工回國抗戰殉難紀念碑前舉行紀念抗戰烈士活動。
這些紀念烈士的活動受到國內外輿論的好評。紀念活動既是在緬懷先烈,也是在關照現實。在第二個烈士紀念日即將到來之際,本報記者就此專訪了國防大學教授公方彬。
中國青年報記者:公教授好!去年8月31日,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次會議表決通過了關于設立烈士紀念日的決定,以法律形式將9月30日設立為烈士紀念日,就是要讓年輕人永遠銘記這些為國犧牲的人。
公方彬:是的,我們設立“烈士紀念日”,就是要解決價值坐標問題。我們必須明白,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需要高尚的東西去引領。我們不能庸俗不能墮落。一個社會的價值坐標應該很清晰,它引領著這個社會的走向。叔本華說過一句話,人與生俱來的最大恐懼是絕對價值的喪失。近些年來社會上出現惡搞英雄、遠離崇高這些現象,就是社會價值坐標紊亂的后果,不知什么是對的什么是不對的。經濟發展了,精神虛無了。我們必須重新厘清價值坐標,厘清價值坐標就要找一個最佳切入點,其中為國犧牲的人最能夠標明你的精神高地,最能夠支撐你的價值坐標。
中國青年報記者:近幾年來,我國相關部門將部分在韓中國志愿軍烈士遺骸和在緬中國遠征軍將士遺骸迎接回國安葬,您對此有什么看法?
公方彬:這件事近年來我們主要做了4個方面的工作,首先是政府和群眾對這項工作必要性的認識大大提升。前幾年有的地方涉及房地產開發,把烈士陵園都拆了。近年來,不管是國內的烈士陵園還是在國外的,我們開始關注了。
近年來民間也在搞迎接抗戰老兵遺骸回國工作,像云南,民間做的就比較多。網上甚至有專門的相關群眾組織來做這個事情,政府開始行動,民間開始行動,形成一種互動。
第二個是觀念有所超越,我們現在的認識已經不像以前,這幾年,我們開始關注國民黨遠征軍,這就是觀念突破了。突破在哪里?它上升到民族的意志,大國崛起的變化在這次“9·3”閱兵中也看得出來,接受檢閱的老兵中既有來自共產黨軍隊的也有來自國民黨軍隊的。這是歷史思維突破、價值觀豐富起來的一個必然結果。
第三個就是我們國家多部門聯合搜集海外犧牲相關人員情況,搞了兩三年了,民政部、解放軍總政治部,還有一些相關部門都參與了,影響比較大。這是具體工作的體現。
第四個是最近最鮮明的,大家都看到了,從韓國迎回烈士遺骸,起到了很好的宣傳效果。
中國青年報記者:為國犧牲的人,無論你在哪里,都不會被忽略、被忘記,這是各國通行的做法吧?
公方彬:是的,比如美國,他們就非常重視犧牲者。到目前為止,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他們仍然到朝鮮戰場、越南戰場、飛虎隊曾經飛越的駝峰航線去尋找美國士兵的遺骸。每發現一具都覆蓋國旗,迎回去隆重下葬。它為什么這么做?美國專門有一個司令部就是干這個的,人數很多,花費很大。有媒體曾經采訪過他們司令,問為什么這樣做,一年要花多少錢?他說,你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但我不想回答,因為這容易造成一個邏輯,就是你們花這么多錢,一年才找回這么幾具遺骸,不值得。其實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價值坐標,我們是用死者教育活著的人。其實他們入土為安,我們可以不把他們運回來,但是主要是教育活著的人。你為國家作出了貢獻,我們就向你負責,不管你是活著還是死了。
讓人感受到執行過國家意志為國犧牲的人都能得到高貴的褒獎,這方面美國做得很好,曾有人告訴過我他在美國讀書時親身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在飛機上,廣播里說今天有在阿富汗作戰回來的美國士兵,讓我們向他表示敬意,整個機艙內頓時掌聲熱烈,許多人過去跟其握手合影,還有坐頭等艙的人主動與他換座。這種價值觀不就是長期營造的社會價值引領的結果嗎?
我們現在逐漸重視這個問題,其實也是為了教育人、啟發人,讓民眾找到什么應該沉淀在我們的精神世界,注入我們的情感系統,讓我們時時受洗禮。
中國青年報記者:第二個烈士紀念日即將到來,您很早就呼吁國家要善待為國犧牲者并大力弘揚其精神,能否談一談這些年來我國日益重視烈士紀念工作的表現和過程?
公方彬:這方面我覺得進步不小,但還有差距。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主席非常重視信仰信念價值觀問題,國家也出臺了很多善待優撫、提高撫恤金等政策,做得確實不少。還有差距主要是體現在缺少質感。我們缺少一個國家軍人公墓。現在咱們的國家紀念儀式都是在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前進行,它是一個抽象的符號,一般抽象的符號不感人。
人民英雄紀念碑體現的是幾千萬犧牲者,但是你過去圍著轉的時候會流淚嗎?流淚是觸景生情,為什么美國人到阿靈頓公墓會流淚呢?人們去那里紀念親人的時候,美國有一個儀仗連,連長會帶著兩個士兵,向那些親人說,我代表美國總統和美國國防部長對您的親人為國家作出的貢獻致以崇高的敬意,然后贈送一面美國國旗,這時犧牲者的親人能感受的那種榮譽感是難以言表的,周圍觀看的人也會被感動得流淚。你圍著抽象的紀念碑轉誰會受到沖擊呢?所以這幾年我一直強調應該給我們提供一個向英雄下跪的地方,那里有一種神圣感、凈化感,尤其是對今天的青年而言,更有必要。
中國青年報記者:去年烈士紀念日,我國各級舉行了公祭活動。除了開展公祭活動,您認為我們還可以做些什么?還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公方彬:就像前面說的,我們懷念犧牲的人,也是在關照活著的人。紀念日有了,國家意志有了,這都是一種國家層面的行為,非常好,但是我們應該強調細節,強調營造,強調恒久,強調制度化。營造氛圍的時候需要質感,去了以后不能只簡單念念口號。
我在西安上學的時候有一個延安現地教學,到18烈士墓前,教員講得熱淚盈眶,我們每個學員也是熱淚橫流,那種凈化感過了幾十年都記得。我們到烈士墓去應該是發自內心地去尋找一種感動,這里面就需要程序的設計、要求、監督。只有把每個細節做好了我們才能真正有內心的感動。(王達 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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