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帶一路百人論壇專家委員會委員、盤古智庫學術委員 梁海明
中國目前尚未把握住伊斯蘭金融發展的最新趨勢,要談中阿金融合作,可能難度有些大。中阿金融合作的另一條路徑,就是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全球最大伊斯蘭金融體之間,中國和阿拉伯國家可以共同合作、一起參與完善、創新伊斯蘭金融系統。
在中國大力推動“一帶一路”倡議的背景下,中國——阿拉伯國家博覽會于9月10日在寧夏召開。眾所周知,“一帶一路”沿線涉及許多在伊斯蘭國家的投資和融資事務,未來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與全球最大伊斯蘭金融體之間將如何拓展合作,中國的金融體系與正在蓬勃發展的伊斯蘭金融如何進一步融通,是一個十分值得關注的議題。
對于伊斯蘭金融,不少中國民眾比較陌生。近代的伊斯蘭金融源于1975年成立的迪拜伊斯蘭銀行,快速崛起則是在2001年美國發生“9·11事件”之后。當中的主要原因,一是,該事件之后,不少伊斯蘭國家擔心存放在美國金融機構的龐大金融資產遭凍結,因此將資產轉移至伊斯蘭金融機構。二是,美國恐怖襲擊事件爆發之后,引發伊斯蘭身份認同的危機感,眾多伊斯蘭國家開始回歸伊斯蘭教義,也極大地促進伊斯蘭金融的發展。三是,近年來各種新型的伊斯蘭金融商品出現,也加速了伊斯蘭金融的發展。
伊斯蘭金融作為一個特殊的金融系統,必須遵守伊斯蘭的教義,其中有不少與當前全球金融體系頗不相同的地方,例如禁止利息、禁止投機行為、禁止投資于酒類、博彩業,以及教義不允許的產業和風險共擔、利潤共享等。
雖然不進行利息交易,但通過伊斯蘭金融仍可維持盈利和獲取報酬,當中主要是發行伊斯蘭債券(Sukuk),購買該債券的投資者,不會有利息收益,而是以投資利得的形式獲取報酬。此外,還可采取成本加利潤銷售型(Murabahah)、租賃型(Ijarah)、盈利分享型(Mudarabah)和股本參與型(Musharakah)等方式,獲取投資報酬。
相比西方國家的金融產品,由于伊斯蘭金融擁有業務彈性高、風險低、債務與堅實的資產連結,且禁止從事衍生性及投機性交易等優勢,因此極大推動伊斯蘭金融的發展,相關金融機構的資產總額當前已經超過2萬億美元。根據國際貨幣基金(IMF)、世界銀行(World Bank)等機構估計,由于全球有約16億伊斯蘭信徒,當前伊斯蘭金融的業務已涵蓋超過70個國家,伊斯蘭金融規模每年有可能以10%或以上的速度增長,2020年前或將擴展至4萬億美元。
面對如此龐大的市場潛力,除了阿拉伯國家外,英國、新加坡和香港等非伊斯蘭國家、地區近年來也在大力發展伊斯蘭金融,其中雖然取得了不少進展,但也普遍存在以下三個問題。
首先,部分金融機構只是披著伊斯蘭金融的外衣。雖然伊斯蘭金融包括債券、銀行、保險及對沖基金等產品,涉及范圍非常廣泛,但不少非伊斯蘭國家、地區的機構,向伊斯蘭投資者提供的金融產品,其實只是將傳統金融體系里的產品改頭換面,再披上伊斯蘭教義專家審定的外衣,并不是真正符合伊斯蘭教義精神的創新產品,此舉較難獲得阿拉伯國家的尊重。
另一讓阿拉伯國家不認可的模式,則是一些非伊斯蘭國家、地區的傳統金融機構,基于營運成本、營運效益的考慮,往往把伊斯蘭金融機構附屬在傳統金融機構之下,這種附屬模式導致伊斯蘭金融機構無法獨立運作,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業務、風險管理及運營等事務,因此也較難獲得伊斯蘭世界的尊重和承認。
其次,伊斯蘭金融二級市場的交易不夠活躍。在大多數的非伊斯蘭國家,伊斯蘭金融投資產品在市面上信息貧乏,對這些投資產品陌生的散戶,較難獲得交易活動如何進行、信息如何發布,以及價格披露過程等信息。因此這些產品普遍在二級市場并不活躍,流動性相對較差,譬如由于市面上沒有明顯的二級市場,伊斯蘭債券的投資者向發行人購買債券后,一般上只能持續持有債券,這無疑大大影響了伊斯蘭金融的發展。
另一更嚴重的問題則是,部分國家或地區發展伊斯蘭金融,很大程度是為了“刷存在感”,并沒有考慮該國或該地區的現實情況。有些國家或地區政府擁有大量的財政盈余,并無財政赤字,其實無需發債,而且,本地暫時也欠缺發展伊斯蘭金融的文化和人才。這些國家、地區為了踏足伊斯蘭債券市場,往往以行政力量主導發債行為,結果政府最終成為了這個市場的主要發行者,不但更加難以活化市場和增加市場流通量,還容易成為發展伊斯蘭金融市場的障礙。
最后,伊斯蘭金融未能與工業相結合。工業是金融業的基礎,金融業是工業的催化劑,兩者緊密結合,才能達到資源的合理配置。在伊斯蘭世界,由融資、保險、制造和物流等所有環節均注入宗教信仰的元素,大力促使伊斯蘭金融和“清真工業”(Halal Industry)相輔相成、相互支持、相互促進。
但在不少非伊斯蘭國家和地區,往往伊斯蘭金融是伊斯蘭金融,工業是工業,二者之間甚少有關聯,即使是“清真工業”也較少能獲得伊斯蘭金融的支持。由于從事“清真工業”的企業融資,也須符合伊斯蘭教義,但在非伊斯蘭國家和地區,目前符合伊斯蘭教義的融資渠道不但十分有限,企業也缺乏吸引伊斯蘭投資者的平臺和手段,導致“清真工業”較難通過融資改進產品質量和研發新產品,容易錯失發展壯大的良機,反過來又影響了伊斯蘭金融的發展進程。
對此,在“一帶一路”背景下,中國政府要發展伊斯蘭金融,希望避免出現上述非伊斯蘭國家發展伊斯蘭金融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我有以下四點建議。
其一,設立國家層面的伊斯蘭金融領導小組。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英國已開始發展伊斯蘭金融,除了商業銀行參與之外,英國政府還設立了高層次的部長級伊斯蘭金融領導小組,大力推動伊斯蘭金融的各項基建工作。
中國政府要發展伊斯蘭金融,不僅涉及地方省、自治區,也涉及宗教、民族、教育等的主管部門,以及國家發改委、人民銀行和證監會等經濟、金融主管機構。要加快推動伊斯蘭金融的發展,應考慮成立一個由中央財經領導小組主導下的一個專門機構,由不低于政治局委員的領導人擔任伊斯蘭金融領導小組的負責人,對內則要協調各個部門、地方政府來共同推進伊斯蘭金融的各項基建工作,嚴格把關不符合伊斯蘭教義的金融產品。對外則應大力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拓展伊斯蘭債券、伊斯蘭銀行、投資基金及保險等伊斯蘭金融業務。
其二,招募、培養熟悉伊斯蘭教義且熟悉金融知識的專家型人才。在伊斯蘭世界,凡從事伊斯蘭金融業務的金融機構,須有義務成立“伊斯蘭教法委員會”,該委員會手握金融產品的生死大權,除需判斷金融商品是否符合伊斯蘭教義外,同時兼有監督金融機構的伊斯蘭金融的功能。
雖然“伊斯蘭教法委員會”的成員無須考取執照,但要進入該委員會,不但須精通伊斯蘭教義,而且還須擁有專業的金融知識,在伊斯蘭國家目前符合該條件的專家僅兩、三百人,如果再把專家的英語能力列為條件的話,全球可能只有數十人,如果還需要懂中文的話,或許就只有個位數。
因此,所謂“行遠者儲糧,謀大者育才”,要培養符合“伊斯蘭教法委員會”要求的專家,中國人民銀行或可參考馬來西亞中央銀行的做法,設立國際伊斯蘭金融教育中心,開辦博士課程培訓相關專家型人才。在研究生、本科和專科教育層面,則可借鑒劍橋大學、新加坡管理大學的經驗,進一步在大學和碩士課程中加入伊斯蘭金融專業,部分香港教育機構,也開設有由英國特許管理會計專業資格和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提供的自費伊斯蘭金融證書課程,致力發展本地伊斯蘭金融教育,培養伊斯蘭金融的各層次人才。
同時,傳媒的力量更應被重視,除了加大對伊斯蘭金融的傳播力度外,還可考慮拍攝與伊斯蘭金融題材相關的電影、電視劇,提高民眾對伊斯蘭金融熟悉程度和興趣,以緊握住正迅速增長的伊斯蘭金融市場的機遇。
其三,參與完善、創新伊斯蘭金融系統。作為一個較新的金融系統,伊斯蘭金融現存不少問題,中國應根據當前伊斯蘭金融的銀行理論體系尚未完善,制度仍未健全,管理人才緊缺,運作過程中還存有不足與漏洞等問題,和伊斯蘭金融人才攜手,共同完善伊斯蘭金融系統。
與此同時,中國未來應考慮創新伊斯蘭金融系統。研究顯示,未來伊斯蘭金融市場潛在增長和創新環節,主要集中在伊斯蘭國際高凈值富翁(HNWI)替代樞紐、包裝伊斯蘭組合型基金、伊斯蘭發售、管理樞紐以及伊斯蘭符合教義基建中心等。中國政府只有后發制人,參與伊斯蘭金融的完善、創新工作,未來才能更好地與伊斯蘭金融系統融合,共同推進伊斯蘭金融的發展。
此外,中國政府要大力發展伊斯蘭金融,可考慮在西部省份如寧夏、陜西等地,設立伊斯蘭金融發展自貿區,在此自貿區內可“先行先試”,例如在所得稅、營業稅、交易印花稅和利息稅等相關法例上作出寬免或修改,給予伊斯蘭債券、伊斯蘭金融一個更為寬松的發展空間。
伊斯蘭金融發展自貿區也可為中阿雙邊投資和貿易融資搭建平臺。對外,中國企業可借鑒日本的做法,借助該平臺以項目融資的方式,“走出去”向阿拉伯國家海外投資。對內,也可通過該平臺打造符合伊斯蘭教義的綜合性、現代化的清真商品生產基地﹐以打開總人口高達約16億、總值超過為2萬美元的清真產品的國際市場。
隨著中國政府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進入實際操作階段,與投資建設項目配套的伊斯蘭融資和投資將會相應增加,中國政府若能通過上述四個方面加快發展伊斯蘭金融,通過伊斯蘭金融與阿拉伯國家加強合作,對于“一帶一路”的建設進程理應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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