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財政有兩大作用。已有的理論是從經濟學角度講的,但是我認為可以從另一方面考慮財政的兩大作用:基礎性作用和工具性作用。基礎性作用是從國家治理層面考慮的,更多具有整體系統性和長遠性,不能只著眼于短期;而工具性作用是從政策層面考慮的,往往著眼于短期。我們現在對財政的工具性作用討論得比較多,而對財政基礎性作用研究得不多。
基礎性作用就涉及到國家的方方面面,涉及到經濟、社會、政治、生態、文明,不僅僅是短期的事情,也不僅僅是經濟的事情,而是系統性、全方位的問題。凱恩斯的分析框架就是一種短期的、靜態的分析,一般用于解釋財政的工具性作用,但很難解釋長期性或整體性的問題。現在,大家也感覺到這個框架越來越有局限性,但由于還沒有創造出新的框架來替代它,所以沒辦法,只好繼續用舊的。我們的實踐進展很快,但理論創新卻沒有跟上。
嚴格說來,整個社會科學思維不僅僅是停留在凱恩斯時代,更是停留在200多年以前牛頓的時代,因為現在所謂的科學思維、科學標準、科學方法都是以牛頓時代訂立的力學理論為基礎的,社會科學稱為科學也是從牛頓的定義演變過來的。人類社會發展到這個時期,社會科學的思維已經不適用于現實。
現在,一涉及到經濟問題我們就談宏觀調控,但這屬于短期性、應急性的思維,而不是治理的思維。根據當前的情況來看,我們不能放棄宏觀調控,但還需要創新,因為僅靠宏觀調控已經解決不了問題,還得更加強調經濟治理,從整體角度來考慮問題。只有這樣,我們的經濟才可持續,結構調整才可能真正收到成效。因為宏觀調控會不由自主地強調政府這只手的作用,有的時候會產生擠出效應而不是擠入效應,盡管從眼前、從短期來看可能增長是穩住了,但是從長期來看,卻可能會帶來新的問題。所以,比起調控角度來說,我們更多要從治理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包括經濟治理、社會治理和政府治理。
第三,財政的兩大平衡。這里的平衡并不是收支平衡,也不是橫向或縱向平衡,而是風險平衡。比如,我們現在面臨最大、最突出的三個風險就是經濟風險、社會風險和環境風險。具體來說,就是經濟下行的壓力,老百姓改善民生的越來越大的訴求,以及霧霾等越來越嚴重的環境問題。治理這些風險,都需要政府投資,如何平衡,是個大問題。
盡管財政規模已經達到17萬億,但是面對凸顯的這三大風險,財力畢竟有限,那么錢該怎么花,怎么在三者之間找平衡?這就是一個難題,需要新的理論支撐。但是,我們現在面臨著風險的“新常態”,過去傳統的支付結構的分析有很大局限性,沒法平衡這三大風險,因為經濟風險、社會風險和環境風險是可以轉化的。財政首先要把它們隔離,就像打仗似的分別包圍,別讓它們連在一起,否則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風險就會相互疊加、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然后變成更大的系統性風險——公共風險。
公共風險和財政風險之間需要平衡,因為財政要治理和化解這些風險,弄不好就會擴大財政自身的風險。因為,財政自身也有不確定性,并不是有預期收入就一定能完成,也有可能完不成,那就會進一步擴大財政赤字,擴大財政風險,到了一定程度又會轉化成公共風險。澳門就是前車之鑒,去挽救經濟危機,結果弄出財政危機,引發一系列經濟社會的問題。所以,財政風險和公共風險之間要有一個平衡,不能無視財政的能力、一味要求財政發揮工具性的作用。
現在社會上有一種觀點,說財政赤字率沒有到3%,完全有空間,我們債務率50%左右,還可以擴大,說財政政策可以更加積極。我對這個觀點持保留看法,因為財政赤字就像氫氣球,即使不控制,它自己也會飄上去;赤字率要是上升了,就是逆水行舟,很難降下來。你看日本和美國赤字,能輕而易舉降下去嗎?很難。
所以,財政風險和公共的風險要考慮到平衡,不能一味的考慮財政,不考慮經濟社會的風險,但是也不能只考慮經濟問題,而是要平衡。現在是風險社會,風險實際上就是權衡和選擇,我們無法逃避。